叶修缘蹲在地上的时候，许红裳就一直站在那里，一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静静地看着他。

    楚明夷见他在这里，也不方便继续谈下去，于是淡然道，“叶掌门，那我就先回去了。”

    叶修缘站起身，面带微笑，说道，“好的。”

    随后，楚明夷就出了殿门，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回去的路上，楚明夷一直想着许红裳的事，她看起来，情况已经很严重了，相比第一次见她时，他额上的皱纹又添了许多，身材也消瘦了不少。

    她那种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像是一种刻意讨好的表现，这是典型的外向型抑郁症，其实这样的开心，不是真的开心，相反，内心还充满了不安全的感觉，她害怕失去人际关系，所以才会表现得非常热情。

    而且她明显最近都没睡好，眼眶很黑。

    玄门五术中，‘医’术一门对于抑郁症的记载，也是只言片语，根本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只能通过针灸，改善一点睡眠。

    倒不是说，‘医’术的无能，而是这病的病理，极为复杂，至今未知，不过楚明夷认为，这多半是和脑神经方面有关系的，具体是哪一方面，楚明夷也说不清。

    看着叶修缘对许红裳百般疼爱，他当然自己能治好许红裳的抑郁症，然而楚明夷也感到无能为力，毕竟玄门五术的‘医’术，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又能怎么办？

    次日，楚明夷在院子中散步，叶修缘从对面走来，他的脸色，看起来极为难看。

    “楚道友，你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吗？”

    叶修缘快步走到楚明夷面前，站住，然后说道。

    “确实没办法，我估计翻遍整个华国，也没有人有这本事，医术在很多的时候，也很无奈。”

    楚明夷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认真道。

    “她越来越严重了，她晚上入睡总是很慢，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经常要花三四个时辰，就算是睡着，她也是在梦里惊醒，然后大叫，看起来极为害怕的样子，我看着她慢慢憔悴下去，我真的心里好难受，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答应他。”

    叶修缘定定看着楚明夷，说着说着，眼中的神情就变得极为悲伤。

    “人生没有后悔药，这个病，也和她自己的性格有关系，不能全怪你。”

    楚明夷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认真道。

    “这世上，难道真的就没有一味灵药，能治好这个病吗？”

    叶修缘眼波闪动，然后望向楚明夷。

    “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听过，我的‘医’术可以透视脑内所有神经，但就目前为止，我还不敢动神经，华国也应该没人敢动神经。”

    楚明夷面色有些无奈，然后淡淡道。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把她害成了这样！”

    叶修缘忽然露出一脸苦闷，说道。

    “别这样说，叶掌门，她喜欢你，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恰巧的是，你也喜欢她，若是你不喜欢她，当初铁了心拒绝她，把话说死，她可能后来会爱上别人，她太痴情了，这种人，太难收住自己的感情，世间少有。”

    楚明夷忽然伸手拍了拍叶修缘的肩膀，认真道。

    “我喜欢她，喜欢她开心的时候，跟个小孩没两样，喜欢她为了爱不顾一切，可是我也想问楚道友，这种爱情至上，完全不考虑其他因素的人，是不是生来就有毛病？”

    叶修缘忽然抬起头，望着楚明夷的眼睛。

    “老实说，确实有点毛病。”楚明夷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然后又道，“不过谁的性格没有毛病呢？任何人的处世原则，都无法圆满，爱情至上，若是能有一个人，给她保护和安全，那就很好，若是缺失，那真的会很痛苦。”

    “其实我也知道，她就是想我想疯了，我半夜听见她惊醒，不断叫我的名字，我抱着她，她还是很久都认不出我，我真的负罪感袭遍全身，心如刀绞。”

    叶修缘那张俊美的脸上，此时再次露出难过神情。

    “别想这么多，往事不能回头，尽量照顾好她吧，其实这也需要你耐心的陪伴呵护，她的情况，才能慢慢好转。”

    楚明夷抬眼看了一下叶修缘，然后认真道。

    叶修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然后楚明夷微微笑了一下，就缓步离开。

    之后的一段时日，道观里的弟子们，都开始在纷纷议论许红裳。

    “掌门夫人，真的精神不正常，他那天说要帮我洗衣服，抢我手里的水盆，吓死我了，这也太越界了吧，师兄弟们看见，我怎么说清？”

    “她明明是一个不爱打招呼的人，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性格内向，可是你看她，来来往往经过的每个弟子，她都热情打招呼，你也知道有时候，招呼不必打，反复就那么两句，老是那么热情，多尴尬，应她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哈哈，真是这样，她每碰见一个人，都要满脸笑容地打招呼，见一次打一次招呼，我的天，人情关系不是这样的吧，这不是越搞越尴尬？”

    “她那天端着一盆碗，出来洗碗，然后我看她忽然就放下盆，蹲在花坛边，很紧张很难过的样子，你们知道她在干嘛吗？原来是她不小心碰断了一颗草，然后她就非常悲伤，非常难过，两手扶着那棵草，想把那棵草接上去。”

    “她有时正常，有时不正常，正常的时候，说话也很得体，不正常的时候，要么热情过度，要么一个人都不理。”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性格？还是她生下来就这种性格？”

    “掌门和她之间，确实有一段爱恨交织的往事。”

    “现在叶掌门，放下世俗观念，也和她结婚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伤痕，刻在心里，很难恢复。”

    楚明夷从回廊里走过，看见弟子们聚在一起，三五扎堆，便掐出指诀，用‘相’听清了那些对话内容。

    看来大家现在，都注意到许红裳的异常了。

    不过总得说来，仍然能看出一些别的东西，虽然抑郁症，可是却心地善良，疯了也没伤害别人，还想着对别人好。

    她还有救，楚明夷认为，她不是那种一恨到底，绝不回头的那种，她还相信爱，只要相信爱，就会有改变的机会。

    楚明夷在邺州看相时，曾经有个老奶奶，带过来一个孩子，要给他治疗抑郁症，那个孩子，真是彻底没救了，他的六感，已经完全关闭，和整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无论你对他说什么，他就望着地面，一直望着，日日如此，甚至拿糖果给他，他也看都不看你。

    老奶奶当时皱着眉头，说道，“实在不行送精神病吧，我也受够他了，他父母死的早，我含辛茹苦带大他，我是欠他的吗？就因为他一次偷钱，我打了他一耳光，从此以后，不理任何人，铁锨都撬不开他的嘴。”

    孩子那时，神色微微有一丝变化，就像是头发丝从桌上吹落一样轻微。

    楚明夷用‘相’术和‘卜’术，看到了孩子脑子里的从前，可怜，实在是可怜，父母本就没给过他一点爱，奶奶的爱，其实也少得可怜，总嫌他是个拖累。

    那不疯才怪，那次的病，楚明夷也没有看好。

    楚明夷走过长廊，来到后院的莲池边，看着满池的莲花盛开着，在这样的季节，这池塘也能开着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