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战事的惨烈就已经惊呆了马休。

    马休不是没有上过战场，相反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大哥上战场时候的样子。

    只是那时的战场跟这里一比，自己看到过的战场根本不能就不能称为战场。

    双方加起来足足有数万大军，他们之间的形成的碰撞，几乎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几乎是每一瞬间都有好几条人命被收割掉。

    虽说并州军的防守足够的坚固，可是也难免会受到大量的伤亡，当马休见到伤亡如此迅速的时候，早就把袁熙的吩咐忘到九霄云外。

    只要自己一摇动手中的小旗，埋伏在四周的幽州铁骑便会出动，他们出动得越快，并州军的损失就会越小。

    只是没想到自己刚要摇动小旗，手就被袁熙给按住了。

    “师傅，不能再等下去了，该冲锋了，将士们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快速在眼前消失掉，马休的身体都随之颤抖了起来，怜悯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着袁熙，本以为袁熙会听从自己的劝告，下令埋伏的骑兵冲锋，可是万万没想到袁熙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瞪着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战场，根本不为所动。

    见袁熙没有动弹的意思，马休心中暗暗一咬牙，突然把手中的小旗举了起来，只要自己把旗摇一摇，埋伏在附近的幽州铁骑便会冲杀出来，打羌人一个措手不及，也省得并州军遭受如此之大的损失。

    谁料自己刚把旗子举起来，立刻被袁熙给生生按了下来，袁熙的大手抓着自己的手臂一阵剧痛，通红的眼睛吃人一般地瞪着自己，凶巴巴地吼道：“马休，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违抗军令，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我知道。”

    马休点了点头，面露悲伤之色，指着远处的战场哀求道：“师傅，求你快点发兵吧，并州军的将士们都已经坚持不住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全都死在这里吧？”

    “你以为我想让他们死？”

    袁熙眼睛一瞪，冲着马休大声吼道：“你知道吗？羌人足足有四万多人，而我们的人数只有他们的一半，若是不用步兵把他们牢牢拖在这里，凭咱们的实力根本没办法打败他们，你知道战败的后果吗？到那时，不止并州军会全都死在这里，还有我从幽州带出来的一万多人也逃不掉，先是并州沦陷，然后是冀州，接下来青州、幽州，直到他们把我们全都赶尽杀绝，曾经的家园全都会沦为敌人的乐土，这……就是战败的后果。”

    马休完全傻住了，就连袁熙什么时候松开自己的手臂都不知道。

    先前的自己似乎并没有想到那么，只是觉得并州军的损失太大了，却不曾想到，此战关系的后果居然有这么大，若是连幽州铁骑的埋伏都失去效果的话……那么一切都完了。

    目光呆呆地从袁熙的脸上移开，重新望向远处惨烈的战场，马休突然大声吼道：“我去帮他们。”

    接着把手中的小旗硬往袁熙手里一塞，翻身上马便冲了下去。

    看着马休离去的背影，袁熙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傻孩子，这只是你人生第一次面临生死抉择，等你见识得多了，就知道乱世之中的人命有多么的不值钱了。

    袁熙并不担心马休的安全，生在西凉马家，马休怕是从小便学会各种保命的技能，再说还有这么多并州军挡在他前面，活下来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自己的目光从马休的背后移开，重新落到了战场之上，不断转动着手中的小旗，寻找着最佳出击的机会。

    羌人进攻的势头硬是被一具具血肉之躯给拦了下来，双方的士兵已经混战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周围谁是战友，谁又是敌人，放眼望去，似乎身边全都是敌人，拼了命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刃，试图在这血肉的磨盘中存活下来。

    身为狼主，但阿尔斯楞却一直冲锋在大军的最前面。

    身上到处都是鲜血与碎肉，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先前拿着的那把弯刀早就已经断掉，此时自己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把汉人用的马刀，刀刃锋利，刀身坚固，几乎一刀就能将敌人劈成两半。

    只是无论自己的大军再如何骁勇，却始终没能继续往前一步，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些汉人倒底是用什么打造而成，面对战马的铁蹄，居然始终都没有一个人逃跑，如疯魔般地挥舞着手中的马刀一遍一遍地朝自己冲锋着，任凭身下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

    就在阿尔斯楞一愣神的功夫，又是一个汉人大吼着冲了过来，阿尔斯楞看准机会，先是一刀格挡住对方的兵器，手腕接着一翻，马刀干净利落地从汉人的喉咙上划过，鲜血飙射飞出。

    自己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已经知道他肯定是活不成了。

    收刀之后，阿尔斯楞面带焦虑地往前眺望着，只见汉人的大阵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一眼望不到头，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而自己的骑兵在失去速度的优势之后，在这种条件下作战，根本没有半点优势，反倒是频频被汉人将马腿砍断，扑通一下摔下马，被乱刀砍死。

    阿尔斯楞变得越发的焦急，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大声喝道：“闪开，闪开，前面的人都闪开，让后面的人来冲击大阵。”

    阿尔斯楞想得容易，打算先让陷在大阵中的战士退出来，然后再让远处的骑兵加速冲击汉人的大阵，这才是唯一攻破步兵方阵的方法。

    而且自己就不相信，是不是所有的汉人都不怕死。

    只要他们其中有人开始后退，那么这场仗自己就必胜无疑。

    陷在阵中的骑兵开始拼命地往两旁闪去，与此同时，远处的骑兵也跃跃欲试地做着冲锋的准备。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面左右摆动的大旗突然吸引到了阿尔斯楞的注意。

    大旗离自己的位置有些远，远远望去，那面大旗还不及指甲那么大，大旗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而吸引自己注意的不是那面大旗，而是挥舞大旗的那个人。

    “师学……”

    熟悉的身影几乎看一眼就忘不掉，阿尔斯楞咬牙切齿地盯着山岗上的袁熙，恨不得一箭就能射死他。

    就在阿尔斯楞遥遥盯着袁熙的时候，袁熙的视线似乎也落到了他的身上，似乎是有心有所感一般，袁熙立刻意识到那个人便是阿尔斯楞，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杀气，冷冷地自言自语道：“坚持住，等我亲自来取你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