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就算他真的把那个吉师傅找来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我也不会听。”

    说完，顾荞的目光回到老爷子身上，拉着他的手，眉头又沉了下去。

    那些碍事的人终于走了，病房清净了不少，有一瞬间，她在想，要是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哪怕就是这么静静看着爷爷，也可以。

    傅凌霄看得出顾荞身心俱疲，老爷子住院之后她就一直失眠，昨晚强撑着才眯了一会儿，但也是睡不实诚，经常被惊醒。

    他给她盖毯子就盖了几次，每次一醒来就滑下来，顾荞也没注意，看了一会儿老爷子再继续休息。

    “傅凌霄。”

    顾荞看着老爷子，突然开口，声音都有些缥缈的感觉，像是无意识就叫了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脑子在想些什么。

    傅凌霄应了一声。

    “我在。”

    “你说我是不是太冷静了？爷爷明明还躺在我面前呢，可是我却已经连他的身后事都安排好了。欧伯还在外面给爷爷挑选寿衣……你说多奇怪啊，明明叫寿衣，却是要离开的时候穿的。

    我其实也搞不懂，怎么要有这么多破规矩，听着我头都疼了……”

    顾荞的思绪都有些不太连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傅凌霄知道她是心里太压抑了，无处排解。

    傅凌霄没说话，只是放了一只手在她纤瘦的肩膀上。

    顾荞抬头，对上傅凌霄的一双黑色眸子。

    心渐渐安定了一些，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来让傅凌霄放心，可是她这一笑，比哭还要难看。

    “我没事，就是唠叨几句，城里的丧葬习俗算是简化不少了，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村子里摆了三天流水席，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人去世了还要这么大吃大喝的意义在哪儿。

    尤其那些人在流水席上仿佛是故友相聚，在别人的葬礼上谈笑风生，明明之前出殡告别仪式又哭的声泪俱下，可真是够讽刺的。所以，我对那种传统葬礼再也没半点儿好印象，所以，不想爷爷的葬礼也要这样。”

    傅凌霄回忆起自己父母的葬礼，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虽然过去的时间也不短了，但却像是刻在DNA里面似得，始终让他不能忘怀。

    “人对于痛苦，要么选择回避，要么选择不能释怀。葬礼上那些谈笑风生的人，也许已经司空见惯了，麻木了。”

    顾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那次的葬礼让她太震撼了，以至于，让她这么多年都不能理解和释怀。

    后来父母的葬礼……大家简单的吊唁之后，吃了饭就各自散了也没有那么多的“社交”。

    “也许吧，当时我甚至看到我老家的那些人互相再说多久多久没见了，互相寒暄，高高兴兴地说着自己的事。按理说，我不该干涉别人，这是别人的自由，只是那样一个场合之下，我的心思就不由自主的狭隘。可一想，这世界上的人，悲欢就是不能想通。

    身边亲近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来吊唁的宾客。你瞧我，又开始自说自话，开始自我攻略了。”

    顾荞也不知道自己非要说这些干什么，但是她就是要自己的脑子不能闲着，不然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傅凌霄发现她的状况开始不太对劲，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顾荞先是一愣，然后磕磕巴巴地问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要抱着你，你继续说。”

    继续说？他这样，自己还要怎么继续，他要是继续这么抱着，他的怀抱这么温暖，怕是要让自己彻底破防了。

    可是她还不能卸下防线，她还得撑着。

    “我就是随便叨咕两句，老公，我有些饿了，想吃晚饭了。”

    傅凌霄知道顾荞这是故意支开自己，可也确实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好，那你和爷爷说点悄悄话。”

    松开了顾荞，傅凌霄揉了揉她的头顶，动作温柔又缱绻。

    顾荞眼见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离开病房。

    一时间，安静下来的房间让顾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她眼睛有些酸，但是没有哭。

    “爷爷，我也这不知道您能不能听到我说话，今天因为一些小问题和二叔他们拌嘴了，不过您放心，我都解决得很好了。我知道您之前一直想着要葬在老家，可是我想了想，还是给你和奶奶找一个不错的地方。

    爷爷，您说我是不是有些自私了？不过，我也就任性，自私这么一次。爷爷，我……真的舍不得您，我不想您离开我，可是我知道这都是一些胡话。

    我还没有报答您的恩情，爸爸妈妈他们离开我，我就充满遗憾，差一点就走不出来。如果不是由您在，我……不敢想自己还能不能活得像个人。

    爷爷，我好不容易有了事业上的新起色，还没有让您看到一个全新的我，一个有能力的我，一个不再让您那么操心的我……”

    顾荞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因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说的话刺激到了老爷子，导致仪器的指数开始上升。

    “爷爷，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躺在床上的老爷子努力让自己睁开眼，嘴里也发出了声音。

    “荞……”

    顾荞以为自己是出幻觉了，一双眼眨都不敢眨，盯着老爷子的脸。

    “爷爷，你醒了？你要跟我说话吗？”

    老爷子只是念叨着：“荞……荞……”

    说不清是不是真的听懂了顾荞的话，只是拼了命的在念她的名字。

    顾荞的手感觉到老爷子的手也在用力握着自己，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打了鸡血，站起身，激动得用另外一只手按着呼叫铃。

    老爷子浑浊的双眼半睁着，没有一点焦距，只是用尽力气唤着她的名字。

    只是这两个字刚刚唤出来，仪器的指标开始迅速下降，血氧直接掉到了80……

    老爷子也开始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医生匆匆赶来一看情况就知道情况不好。

    “不好意思，我要检查一下，必要时候，可能需要你做决定是否继续抢救。”

    抢救……

    顾荞嘴唇煞白，抢救两个字让她大脑突然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