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一夜朱棣也没闲着，除了主攻北门的将近十万人之外，其他人则守在了进出太原城的要道上。
赖勇昨天已经彻底激怒了他，他发着狠，城破之日，必烹杀赖勇和刘子才。
天刚麻麻亮，朱棣亲自率领斥候抵近太原城侦查。
这一看之下他才明白为什么赖勇昨天会牺牲那数千骑兵，昨天还摇摇欲坠的城墙此时已经被修补起来。
得，昨天的炮弹是白打了。
朱棣望着太原城微微眯眼，眼中杀意已经掩饰不住“我倒是小看了赖勇二人！走！”
红彤彤的太阳从东山升起，这又是一个好天气。
但是太阳城守军却无心欣赏，甚至那血红的太阳都让他们感到压抑……
当号角再次被吹响，战鼓再次响彻大地的时候，刘子才披坚执锐站在城头，脸上挂着决绝。
只见他紧握着那张能射虎的硬弓，风吹过弓弦，如猛兽的呜咽一般。
赖勇挺直了腰杆，如不屈的秀竹一般，宽大的官府随风鼓起“刘兄，保重，众位弟兄，保重！”
刘子才微微点头“赖兄，保重”
一边倒的激战毫无悬念，及至傍晚，城北已经被炸成了废墟，死伤的官兵更是多大八千。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计谋都显得苍白无力。
好在燕军最后还是撤去，但是第二天呢？人人都知道结果。
晋省布政使司衙门，刘子才的铠甲已经破破烂烂，胸甲上更是嵌上了一块碎尸。
那破烂的战甲下则是已经干涸的血，深褐色，已经和战甲粘在了一起。
刘子才吃力地坐在椅子上，翕动的嘴唇仿佛渴水的鱼一般。只是那一道道狰狞的血口子却和鱼儿没有半点联系。
赖勇也好不到哪里去，早上还崭新的官袍现在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刘兄，你的伤……”
刘子才吃力地摆摆手，然后勉强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不碍事，赖兄，太原城是守不住了，你要快做决定才行。”
“做什么决定？”
“赖兄，都死也是死，一个死也是死，咱们不能都折在这里吧。总得，总得给晋省留个根吧。”刘子才说道
“不行！”赖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开战之初我便讲过，大小官吏要与太原城共存亡！”
刘子才苦笑一声“赖兄，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再说了，若是我们都死了，皇上怎么才能知道我等今日之不屈？”
这话戳中了赖勇的心窝子，大部分读书人最大的愿望不是荣华富贵，也不光耀门楣，更不是妻妾成群。
他们最大的愿望是流芳百世！若是都死了，将没人有能力为他们今日之壮举著书立传。
看赖勇不说话，刘子才继续说道“赖兄，一会我派两百军士送你出城，一路向南，一定要将太原今日之惨烈俱报于皇上！还有，赖兄，我的家小便托付于您照顾了。”
赖勇听完，不觉鼻子一酸。在这两天里，两人早已是生死之交。
造化弄人啊，若无此战，两人必然还是死敌，就是将来在朝堂上互相攻讦、你死我活都有可能。
“刘兄，被你引为知己，是我赖某人平生之最大幸事。”
刘子才一笑“彼此，彼此。”
“可是，刘兄，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说着，他望了望如黑漆一般的黑夜。
“刘兄，我乃一省之主官，怎会弃全城僚属和百姓而去？若是如此，我虽活犹死！”赖勇早已做好战死的准备了。
刘子才欲再说什么，但是终究没能说出来，他知道劝不动他。
“那，那总得选出个人来吧。”
赖勇踱了两步“你觉得孟凡如何？”
刘子才一拍大腿“对啊，怎么把这小子忘了！合适，他最合适。这家伙要文采有文采，要胆识有胆识，更关键的是，他是个可造之材。”
很快，孟凡便被叫到布政使司衙门。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他虽然也看起来很累，但是眼里却依然有光。
步履匆匆赶来，他连忙行礼“二位大人找我有何要事？”
他刚刚在干嘛呢？没错，正在修缮被炸烂的城墙呢。其实，已经没啥用了……
莫说一晚上，就是十天也未必能修好。
赖勇开门见山“孟凡，我和刘大人商量过了，今晚便让人护送你出城。”
孟凡一愣，接着便明白了赖勇的意思，他直接决绝道“孔日成仁，孟日取义，我孟凡虽然官阶不高，但是却也非贪生怕死之辈。两位大人，我是不会走的。”
声音不高，但是却异常坚决。
刘子才不耐烦了，读书人真麻烦。
“你小子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孟凡挺了挺胸膛，虽没说话，但是却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可是刘子才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破防，他从怀里掏出基本册子，小心地放在桌子上“孟凡，这是我太原所有兵丁的花名册，我希望他们的名字和他们今日之壮举能被后人传颂。若，我等皆死，将每人知道这些。你不是在逃命，而是要为所有战死之人立碑！你能明白吗？”
看着刘子才那仿佛老了十岁的脸，孟凡扑通一声跪下“大人……我……”是的，是他太狭隘了。
赖勇接着说道“孟凡，万不可辜负太原战死之英魂！”
孟凡热泪盈眶“两位大人放心，我一定将众将士之英勇俱陈朝廷！”
“我们相信你。”
很快，二百军士已在布政使司衙门门口等候。
临行之时，孟凡哽咽道“恨不能与二位大人同死，若有来世！下官愿再为二位大人之下属。”
刘子才拍拍他的肩膀，心里却是轻松了许多“好，若是有下辈子，你小子给老子我洗脚可好！”
“好……”孟凡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刘子才这话要是说在平常，估计孟凡都会和他拼命，但是此时此刻……这却是最暖心的话。
很快，太原城南门打开一道缝隙，在二百军士的保护下，孟凡带着那几本沉重的花名册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