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车间主任黑着脸，孙卫东顿时觉得不妙。

    车间主任叫赵大军，是市里的劳模，在机械厂威信很高，所以厂里工人都怵他。

    人们之所以私下叫赵大军“铁面判官”是因为他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要是发起火来连厂长的面子都不给。

    上一世，孙卫东就是被他给开除的。

    原因很简单，孙卫东赌钱赌输了，偷厂里的下脚料出去卖，被抓了个现行。

    不过实话实说，赵大军为人很正直，是机械厂少有的几个能做到“以厂为家、厂兴我荣、厂衰我耻。”的。

    所以即便孙卫东是再世为人，还是对赵大军有着一种本能的敬畏。

    孙卫东亦步亦趋跟着赵大军往办公室走，小心的问：“主任，你找我什么事？”

    赵大军只是眼神犀利的瞧了孙卫东一眼，并没有说话。

    到了办公室，赵大军让孙卫东先坐，然后就开始整理桌子上的资料。

    凉了孙卫东十几分钟后，赵大军才危襟正坐，直视着孙卫东问：“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孙卫东摇头，说：“不知道。”

    “那你就想想，想明白了咱们再聊。”赵大军戴上眼镜，拿起报纸铺开看了起来。

    孙卫东赔笑说：“主任，我真不知道自己犯什么错了，我要是犯错了，你尽管说，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赵大军头都没抬，看着报纸说：“不知道犯什么错了，就继续想。没事，我不着急。”

    孙卫东看了眼墙上的表，马上就要到下班的时间了，七点约了张爱民吃饭，赵大军不着急，孙卫东可着急。

    而且孙卫东了解赵大军行事作风，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估计今天晚上都别想走了。

    孙卫东继续赔笑，说：“主任，那你能不能给我提个醒？”

    赵大军抬了下眼皮，严肃的说：“孙卫东，这几天你可挺活跃的，特别是今天，把咱们厂所有车间都转遍了，光烟就发了不下三盒吧。”

    孙卫东顿时心头一动，心说坏了，赵大军肯定是发现自己在工厂里推销牛仔裤了。

    “主任，我这不是力求进步，想跟大家打成一片么。前几天我旷工你去找我爸，我已经狠狠批评了我。我爸说……”

    赵大军抬手打断孙卫东的话，说：“别岔开话题，好好想你的问题，跟我装傻没用。”

    孙卫东见今天是躲不过去了，问：“你是说牛仔裤的事吗？”

    赵大军放下报纸，摘下眼镜，正色说：“既然你知道，那就跟我好好说说。”

    “我一个朋友是买牛仔裤的，所以我就帮她在厂里推销下。不过主任，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改变咱们工人阶级的精神面貌，咱们工人阶级不仅要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的建设者，更要在面貌和精神特质上跟上时代的步伐，走在潮流的前端。”

    前面一句话是真的，后面的话都是粉饰，胡扯。

    赵大军既然能当车间主任，自然也听出来，他哂笑说：“孙卫东，穿牛仔裤就能体现体现工人的面貌和精神特制了？不要在这里跟我胡说八道。”

    “主任，我没胡说八道。工人阶级是社会主义的主力军，但工人阶级也有追求美和艺术的权利，只有资本主义社会才会认为美和艺术是资产阶级的专属。”

    这个大帽子扣的不小，谁要是反对工人穿牛仔裤就是资产阶级。

    赵大军说：“你小子不要给我扣帽子，我有说过反对工人穿牛仔裤么。我是说，你在工厂售卖牛仔裤的行为不妥。你把天河市第一机械厂当成什么了，当成服装市场了吗？”

    孙卫东笑着说：“主任，你要是这么说，那我确实做的有点不对。不过，我真是出于好心，咱不说高大上的话，就往小了说，这牛仔裤是真的好，耐磨耐脏，一年不洗都没问题，世界上第一条牛仔裤就是为工人劳动设计。

    还有，咱们机械厂的工人，每人每年也就发两身工作服，今年工厂效益不好一身工作服都没发，我这种行为也是为咱们厂的工人解决工装问题。”

    赵大军“砰”的一声，将手拍在了桌子上，站起来说：“孙卫东，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愣是把谋私盈利说成了大公无私。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早调查过了，那些牛仔裤就是你的，你跟一个叫周玲的人一起从佛山进的，前段时间你没来上班，就是去佛山进牛仔裤了对不对。”

    孙卫东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心说，完了完了，铁面判官居然什么都清楚，这下估计自己得吃不了兜着走。

    但，孙卫东想不明白，赵大军是怎么知道的这些的，铁面判官什么时候变成福尔摩斯了？

    见孙卫东不说话，赵大军说：“要不是看在你爸是战斗英雄的份上，我非开除了你不可！你现在回去给我写份检察，要深刻。什么时候写好了，什么时候再来上班。”

    赵大军说话向来说一不二，他要是发起火来连厂长都得给他三分面子，孙卫东自然不敢违背。

    不过这也正好中了孙卫东的下怀，坏事变成了好事。过几天他还要去佛山进货，省的请假了。

    唯一让孙卫东有些可惜的是，原本他还想明天上班时再接十几条牛仔裤的订单，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有得必有失，说的一点都不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孙卫东也不在狡辩，唯唯诺诺的说自己回去一定写份深刻检查。

    出了办公室也到了工人下班的时间，孙卫东随着人流出了工厂，蹬上自行车直奔国营饭店。

    到了国营饭店，张爱民还没到，他先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然后掏出小笔记本，算预订了多少条牛仔裤。

    不算多，也不算少，一共有23条。

    23条牛仔裤，还按之前的进货价算，200多块钱已经赚到手了。

    孙卫东把笔记本收起来，暗暗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先赚它一万块，弄个“万元户”当当。

    想想就觉得美，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孙卫东掏出根烟惬意的点上，扭头看向窗外，就瞧见张爱民穿过马路，正往国营饭店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