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是明白了我在问他为什么吃不饱饭的意思,他讪讪一笑,腼腆道:
「小生进京赶考被贼人偷去了盘缠,交不起敲门钱也回不去家,只能在此维持生计。」
「为何回不去家?」
「家中父母宠溺幼弟,小生这些书,也都是拿命换来的。」
他只这么微微一笑,我却好似读懂了他那么许多苦楚。
我年少时,爹娘何不是溺爱幼弟,将我卖了出去。
我瞥见杨夫人到处寻我,背后冷汗一激,不敢多留。
只把腕子上成色极好的玉镯褪下放到了他面前案上。
因为我不是真的杨小姐,我身上没有一点银钱。
我只好再摸下几根簪子,不顾他的推阻,扔到了案前。
随后装作走丢的样子,回到杨夫人身边。
可我这些小把戏如何瞒得过杨家呢。
我被绑在前厅,被鞭子抽的浑身上下没一个好地。
陈年旧伤累积着新伤,可笑他们又用极好的膏药为我祛除这些伤疤。
眼前是真正的京城贵族,而我不过是个假的,这些鞭伤再次提醒了我的身份。
头上是真正的杨曲窈不屑的声音:「顶着我的名字,还敢做这些腌臜事,与穷书生私会,你是要我名誉尽毁!」
杨夫人也苛责道:「教育多年,没想到还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位杨少爷:「亏我赎你回来,你却忘了自己卑贱的身份,你忘了自己是个妓子,以为顶了我妹妹的名字就能摆脱那一切了吗?我告诉你,你做梦!」
杨曲窈愤恨接话:「娘,不如杀了她再找算了,这般做事要害死我。」
杨夫人宽慰她道:「已经培养多年,眼下进宫年岁已到,再找来不及了,既然她不识趣,那便多加一些刑罚就是。」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便让我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为了祛除我陈年累积的旧伤,杨家也为惩罚我,用了全身蜕皮的烈药,我痛痒不堪,多日无法入眠,绑着四肢吊在床上承受着这一切。
暗无天日的屋子尽是一些奢华摆设,可没有一个属于我,我即使不小心碰到一件,都会被鞭笞十下。
我不知我最后如何挺过来的,我脑海中似乎在复盘我之前的人生,时不时有闪过那书生清秀坚毅的脸庞。
希望他不会有我这般苦。
在我终于可以下床行走时,杨夫人仍无比可惜地看着我,冷冷道:「后背有条鞭伤太深,无论如何也去不掉了,只能换个法子。」
这个法子便是贴皮,烈药宛如蚂蟥啃咬我的后背,我贴上这皮便要一直承受这种苦楚。
见我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杨家才是怜悯三分,命人严加看管我,日后需要的时候,再贴也罢。
这条鞭伤我记得清楚,是把我卖了之前,骑大马把幼弟摔下来时,被父母抽的。
我想着,滋生了些许恨的情绪,抚摸手上幼猫的力道便不由得重了些,等反应过来,这猫已经被我掐死了。
我平静地看着小猫的尸体,把它随手沉进了池塘。
4
杨曲窈及笄这天,我才知道我被给予杨小姐这个身份真正的意义。
当今皇帝秦凤风流成性,宫中广收美人,登基时,便把各家闺女搜罗了遍。
杨侯爷意识到不对时,迅速扔下兵权告老还乡。
却没想到,走的还是慢了一步。
皇帝看上了当时还是幼女的杨曲窈,便下旨要杨曲窈及笄进宫。
杨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受这种苦,便想到了一个法子。
就是买一个相似的女孩,代替他们的女儿。
而我便成功的成为了这个代替者。
入宫那天,我被勒令喊杨夫人为娘,杨侯爷为爹,被杨少爷扶着,送上了轻绸马车。
杨少爷松手时掐了我一把,意在提醒我自己的身份,和走之前杨家交代我的一切。
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子的蚂蚱,他们用我爹娘和幼弟的命,威胁我伪装好这一切。
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便真的笑了笑,神态不似杨曲窈,立即被杨夫人暗地里一瞪。
明明人还在面前哭着,却能从帕子底下抽出空来威胁我,真是有趣。
我捏起笑来又猛的收回,意识到现在应该是哭,便扭捏着用帕子点了点眼尾,是为「拜别父母」,便进入这馨香异常四角系着银铃的轻绸马车,进了宫。
曾经羡慕过这车的奢华,乘车之人的身份高贵,却不想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亲自坐进来。
因为杨曲窈被皇帝秦凤惦记多年,而近年京中又盛传她才貌双全,是顶尖的美人,所以一进宫我便被封为杨八子。
一时盛宠。
但常人却不知这盛宠多么恶心。
秦凤登基才不过八年,但他是半百之年登基。
虽然不似旁人大腹便便的油腻,但闺房中极为粗鲁刁钻。
发起疯来如同野兽,宫中才人有不少是躺着从寝殿搬出,再不想侍寝。
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都歇了心思,吃斋念佛地期待皇帝看不到自己。
而我每次侍寝后,都由杨家送进来监视我的陪嫁婢女来上药。
我侍寝时遮住伤疤便要在后背贴皮。
所以我的痛苦是别人的百倍千倍,但是却也因此疼痛转移而让我每一次都坚持了下来,即使鲜血淋漓。
这个盛宠,是我拿命在留。
因为野心,不断滋生的野心。
为了喂饱自己的野心,我以不可思议的忍耐程度,仅仅一年,便坐到了良人的位置。
我陪皇帝侍宴,虽然是后宫盛宠的杨良人,却也像个宫女一样给各位大人们斟酒,夹菜。
最近闺房中他轻了许多,我以为他怜惜我了,然而现在我才发现,并不是。
他还是把我当做一个玩物,要我陪这些大臣们喝酒,笑,玩,闹。
真的杨曲窈哪能做得了这些呢,我便假装捏了些不愿的情绪。
哪知道上位的秦凤喝起酒来,便不喜欢人摆架子装贞洁,他怒而一巴掌把我扇到了台下。
我因惯性趴倒在一位大臣的案前,他来搀扶我的指尖就在我的眼前。
有些苍白,有些熟悉。
他还没来得及扶我,我就被宫女搀去了后殿。
随后而来的皇帝,对我是从未有过的粗暴。
我捂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拖着残破身躯到了御花园的树林中。
夜晚的这里不会有人经过,所以我就算在这里放声大哭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我的脑子里回放着刚才秦凤粗鲁的样子。
突然一下子怕得不得了。
来自后背的疼痛都被这种惧怕冲淡了三分。
我经历过那么多,按理不会再怕这些,但我还是在想到刚才在大殿上被命令陪那么多男人玩乐取笑时,就浑身发抖。
黑暗放大情绪,更何况这么多年以来,我似乎是头一次会有害怕的情绪,摆脱了那么多的麻木,这一切便让我忍不住流出泪水。
「你…还好吗?」
我像做错事的兔子一样,又被逮住的害怕和不堪,我下意识就要往更黑暗的阴影里缩,却扭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