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衍离婚的那天，捡到了 17 岁的宋衍。

    少年青涩的脸上尽是茫然 ，颤着声音喊我:「舟舟，别跳。」

    然后，他杀死了 35 岁的自己。

    1.

    天台清风徐徐，远处明月高悬，万家灯火，我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中秋。

    叹了口气，我望向脚下漆黑的深渊，郊区的烂尾楼，死在这儿也不会影响到谁吧。

    「舟舟！别跳！」

    一声清朗带着颤音的呼喊响起，我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茫然地看向身下惊魂未定的人，熟悉的眉眼，宋衍？不，不是，气质不同。

    眼前的宋珩眉目带着稚气，像雨后青竹，完全不染半分名利场渲染出的贵气骄矜。

    我没说话，只是疑惑地望着他。

    震惊、疑惑、不解......他情绪变化了几轮，装作轻松地开口撒娇：

    「舟舟，我手擦破了你给我吹吹好不好？哼，你都不说心疼我。」

    太多年没有听到这种话，我竟有些恍如隔世。

    我和宋衍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在学业繁重的中学时代，宋衍像是一阵温柔的风，抚平了我一切焦躁、迷惘、失落的情绪。

    其中，撒娇就是他最常用的手段。

    有时候背单词背暴躁了，宋衍就会夹着声音哄我去散步，「好不好嘛」「行不行嘛」「拜托拜托」几乎是他的口头禅。

    确定关系之后，宋衍更喜欢跟我撒娇，尤其求亲亲、要抱抱时的心眼子多得像是蜂窝煤。

    后来生意做大了，业务繁忙，应酬增多，宋衍失了这些心思。

    我也不好过多地要求，总不能应付了外人还要应付我......

    相识二十八年，相恋六年，结婚十三年。走到如今，我们快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

    三年前，我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宋衍衬衫内侧的口红印打碎了我美满家庭的好梦，我在他不理解的目光中重回公司，跟他明争暗斗了三年。

    只是商场风云变化，我到底是没有他心狠。

    股权变动下我离开了公司管理层，管理层变动又给公司带来了极大的损失。

    宋衍觉得我不懂事，以一种胜利者的傲慢姿态，扬言说两千万是买给我的教训。

    我不想过多地争执，只是轻轻地递过去了离婚协议书。

    他签得果断，语气透着上位者的淡然：

    「江行舟，你不要跟我闹这些。圈子里的事大家不挑明，她也永远上不得台面，我的钱也都在你那儿，别胡闹你就永远都是受人尊敬的宋太太。有钱、有权、有地位，你还想要什么呢？」

    我冲他摇了摇头，他摔门离去。一如既往，家中待着不舒服就换地方，反正他们这种地位的人永远是不缺去处的。

    宋衍的财务总监，叫伍月。势均力敌、携手并进、郎才女貌......如果不是我，这些将是他俩的赞词。

    见我没有应声，宋衍估计是怕我又去了楼边，赶忙握紧了我的手：

    「舟舟，你别发呆，你陪我去王婶家买盒创口贴呗。刚好我家里也没创口贴了，前几天我妈还找我要呢。」

    宋衍的手心滚烫，有冷汗未干。

    王婶，好像是读高中时楼下小超市的老板。嗯------第一个发现我跟宋衍早恋的人。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产生，我声音干涩地张口：「宋衍，你多大？」

    「还没量过。舟舟你很好奇吗？我带你回家量吧！」

    ......嘶，被宋衍一打岔，沉重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我捏了下他的手心：「年龄。」

    「十七啊。今天中秋还是你说要给我单独地过生日的啊，我可期待了好久。」

    原来是十七岁的宋衍，我就说嘛。

    2.

    「舟舟？」

    「宋衍，我今年三十四岁。」

    我平静地陈述，他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聪慧如宋衍，见到我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情况不对。

    只是我刚刚在楼沿边状态不好他不敢多问，我笑了笑，对于十七岁的宋衍来说，察觉到我的心情总不是件难事。

    「你看，我都长皱纹了。」解释的话到嘴边却无从讲起，让十七岁的宋衍承担三十五岁宋衍造成的后果，对他不公平。

    宋衍也没有刨根问底，轻轻地问我想不想吃他做的桂花糕。

    他伸出手，手指空空，彼时的宋衍还没收到那枚戒指。

    十八年前，我送给宋衍的十七岁生日礼物是一枚银戒指，笨拙地刻着我们的名字，宣告少年时期大胆而诚挚的爱。

    孩子出生的那年被宋母拿去熔了做长命锁，宋家怎么会缺这点钱呢，无非是宋母为了膈应我。

    宋衍知道了也没有多说什么，不以为意地给我添了些首饰珠宝。

    他送给我的珠宝和送给别人的珠宝并没有什么不同，我的银戒指却自此少了个对戒。

    离婚我几乎净身出户，孩子的抚养权自是落不到我头上。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无非是觉得我是一时钻牛角尖不够大度，等我自己生活不下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找他，乖巧地做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宋太太。

    我父母去世得早，要说联系也就是宋衍和五岁的幼子。

    听到五岁的孩子天真地说不需要坏妈妈，妈妈没有伍阿姨好看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我不知道为什么十七岁的宋衍会出现在这里，反正楼是没跳成，我带着他回了出租屋。

    我也好久没有吃过宋衍做的桂花糕了。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出租房里面面相觑，别说桂花了，甚至都没有厨房。

    夜深了我哄着宋衍先睡觉，明天再出去找 DIY 厨房。

    只是三十四岁的我带着十七岁的宋衍睡在一张小床上，总觉得像是在犯罪。

    宋衍温热的鼻息喷在颈侧，在我的注视下他耳尖红得滴血。跟三十五岁掌控全局的宋衍比起来，他青涩得不像话。

    难得的安稳睡眠。

    第二天买完桂花蜜后途经商场，我纠结着有没有必要给宋衍添些衣物，就已经被兴冲冲的宋衍拉着进了服装店。

    「这个很衬你！」「这件你穿一定很漂亮！」

    赞美不绝于耳，宋衍乐呵呵地对我说，「还是咱舟舟漂亮，什么都适合。」

    十七岁的宋衍阳光活泼话痨，和三十五岁的他全然不同。

    「江行舟，你可真是好本事。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离婚，这就是你的理由？放着定制衣服不要，喜欢这些杂牌？」

    3.

    熟悉的低沉声突兀地响起，言语犀利刻薄。我皱着眉转身，宋衍大步地走了过来，捏得我手腕生疼，一副抓住妻子搞外遇的审讯模样。我瞥见他身后的人气笑了：

    「宋衍，我们已经离婚了。两不相干你懂不懂？我带谁逛街关你屁事，你带着你这小秘书吃饭,你装什么清高？你不是说换了她吗？她长在你身边了，换这么久换不掉。」

    宋衍听了这话也没有生气，神色甚至缓和了许多：

    「只是送她离职的离别聚餐，其他同事也在商场。你不要多想，你没必要用别人来跟我怄气。闹够了就跟我回家，娮娮也很想你。」

    「呵，怎么？现在把伍月换了怕不是她要开始养胎了哦。」我语气不善，不想和他多做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