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意夕,你最好离我远点。」
我手里的棉签一顿。
刺鼻的酒精味道直冲我的脑海。
许多话想问,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目光中,是时颂攥紧的拳头,他的手握住又松开,手背上露出淡淡的青筋。
良久,他冷冷地说:
「你知道吗张意夕?如果想把一个掉进泥沼的人拉出来,不仅是无用功,而且会害得自己也陷进去。」
我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唰唰两下给他系好绷带。
真是再也听不下去他的歪理了。
「有病就去医院看病吃药!」
「自己憋着算什么?」我气冲冲地瞪着他:「还有,纱布要一天一换,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人的同情心真的不能太泛滥。
我怕是现在强拉着时颂去看心理医生,他可能也不会去吧。
8
大概是我从二楼下来时的表情太难看。
我爸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怎么,跟人吵架了?」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因为在气头上,我甚至想,干脆这几天不要再和时颂说话了。
省得被他气到。
可是刚拿起自己的背包,说完「我先回去了」,又忍不住,站在门口对时昱问道:
「时先生,您是时颂的大哥,就从来没觉得他状态不好,得带他去看看医生?」
时昱低下头,沉思了一会。
「是吗?」他抬起头对我微笑,「我觉得他很好,很正常,意夕你是指哪方面?」
啊哈?
时昱理所当然的语气倒是把我问住了。
「可是……」我刚想说,我爸站起来,把我的话截住。
「张意夕,怎么这么没礼貌,跟我回家!」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回头和时昱道歉说,「不好意思,我先带我女儿回去了。」
我爸把我拖回了家。
一路上,他还不地批评我:「喂,你说说你,打听人家家事干什么?时颂这小孩就算是有点孤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这个问题!」想了想,我还是没有把看到的一切全部和我爸说出来,「抑郁症你知道吗?我觉得时颂应该早点去找医生看一看。」
我爸看了我两眼,嗐了一声。
「我当什么呢,就这儿?你知道他们时家人有多厉害吗,时昱时颂的父亲是著名的物理教授,解出过世界性难题的,母亲和姥姥都是国家一级演员,尤其是人家姥姥,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时候还去国外演出呢。」
我皱眉不解地问:「这有什么联系吗?」
「成功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小毛病,追求完美嘛,没什么。」
我对我爸的大放厥词表示无语。
他摆摆手,要我回房间去睡觉。
「你以后要是也这么成功,我才不管你抑不抑郁呢。」
9
周一上学,上周我轰轰烈烈约会时颂的事情已经在学校论坛上淡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为迎接全市大联考,临时加急一轮月考巩固基础知识的好消息。
全年级都沸腾了。
「不是刚考完期中考?」
「卧日,我已心如死灰,遁入佛门……」
我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抱着厚厚的一摞卷子。
一个一个挨着往下发。
时颂坐在后排,发到他的时候,刚好最后一张。
我把卷子往他桌上一放,没走。
我这个人,虽然生气上头上得厉害,但忘得也快。
「你换纱布了吗?」我问。
时颂摇了摇头。
我叹口气,就知道他大概不会自己给自己处理这些伤口。
我书包里面特意装了一些外伤药品,走去自己的座位拿了过来。
这次,时颂也没多说什么,自己把袖子挽起,伸出胳膊放到桌子上。
手臂上的血珠又渗出了一些。
我吸了一口气,小心把纱布拆下,换成新的。
因为正好是课间,有些同学路过这里的时候,凑头过来看。
「这怎么弄的啊?」
「不小心划伤的。」我撇了撇手,把他们赶走,「行了行了,别在这里围着了,不都快考试了吗?还不去复习!」
还有些无聊的,例如班长这样的,也把袖子一撸,露出胖乎乎的胳膊。
「意夕,我要是胳膊受伤了,你能给我包扎吗?」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皮这么厚,还能破?给我滚滚滚滚。」
时颂的胳膊轻轻往里一收。
我以为是我刚刚动作太大,弄疼他了。
「我轻点。」
「没事。」他抿住嘴唇,小声说,「张意夕,你在班里面好受欢迎。」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了上一辈子,时颂写在照片背面的那一句话——
「想和她一起去广阔自由的世界看一看。」
原来人生,很多事情都等不起。
想要买一件好看的大衣。等一等吧,过几天也许会降价,可是等到再去看时,已经被其他人买走了。
想要去爬山、去滑雪、去极限运动。等一等吧,等到放假,可是真的空闲了下来,当时那个心情也找不到了。
等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等到身边的朋友和家人一点一点走散。
人生尽头回头看,啊,我原来还有这么多梦想没有实现啊。
我收拾好手里用过的纱布药品。
站起来,问时颂:「要不要一起去远一点的地方散散心?」
时颂顿了一下:「什么时候?」
「现在、立刻、马上。」
我往教室外面走去:「你要是不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哦。」
10
我走出教室没几步,时颂很快从后面追了上来。
「张意夕,我和你一起!」
我们两个回家拿了身份证,中午就来到了火车站。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逃学,莫名却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
只是在买票的时候,犯了迷糊。
去哪呢?
说走就走,可是却没有想好目的地。
我脑子里自动展开地理课本里的全国地图。
「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右手支在下巴上,左胳膊放在售票窗口台子上,思绪纷飞。
这时,后面排队的有些开始不满了。
「好了没啊?」
「火车要出发了没选好目的地?」
……
我连忙和后面道歉。
而时颂轻声说了一个地名。
我在脑子里的地图上飞速定位,这是南方的一个普通小镇。
时颂说:「我想去看我姥姥了。」
从这里坐火车过去,大概需要一整个白天。
边吃小面包,我边想着时颂的姥姥。
按照我爸的说法,那是一个超级有成就的艺术家,时颂的表演天赋,大概就是遗传自她吧。
我拍拍他的胳膊:「哎,你姥姥,很厉害吧?」
时颂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