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段泽清大婚的消息传出去时。
满城哗然,嘲讽四起。
「嘁,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一个奸佞,一个丑女,倒是般配!」
我问段泽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笑时如明月入怀,开口是万千柔情:
「夸我们金玉良缘,必定鸯谱永续,白头不离。」
这个大奸臣!
说的话可真好听。
1.
坐在大红的喜床上时,我整个人还晕乎乎的。
毕竟我要嫁的是个大奸臣,鱼肉百姓,无恶不作,还克死了好几位夫人,坊间都说他是要遗臭万年的。
不过他臭不臭我不知道,这屋子里倒是怪香的。
我偷摸着掀起盖头的一角。
红烛,罗账,锦屏……糕点!
都是我没见过的样式!
我的眼睛顿时挪不开了,肚子也忍不住了,还很配合地叫了两声。
但是摸到手腕上的玉镯子时,我又想起了大夫人的嘱托。
万事小心,万事谨慎。
毕竟沈家在段泽清面前还是不足一提。
我正想着出神,却看见一只脚踏进了门,步伐沉稳。
但是细看,我发现他两只脚一轻一重。
我抓紧身下的被褥,心跳如擂鼓,敲个不停,我让它停下它也不肯。
「可以掀盖头吗?」
段泽清的声音温和沉静,我有点不知所措,这和大夫人教我的不一样,没有那些繁琐的规矩。
我心里很是害怕,坊间都传言他青面獠牙,吓人得紧。
我绞着喜帕,哆嗦着开口,声音颤颤巍巍的。
「可,可以。」
段泽清沉默了好一会,就在我已经替自己想了好几种死法之后,他居然慢慢蹲下了身,单膝着地。
我眼前的红色被轻轻掀了上去,他正盯着我,脉脉不语。
这是谪仙人嘛,怎生得如此好看?
「凤冠重吗?先摘下来吧,可别压坏了我们阿苑。」
我看得呆了。
回过神时,只见他笑出了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
手指凉凉的,一触即离。
我羞赧地低下了头,他却牵着我慢慢走到了桌子边,将一碟糕点推过来。
「尝尝看,也不知道你最爱吃什么。」
许是他这张脸太诱人,又或者糕点太香,我胆子大了一点,也敢应答他:
「我,我没吃过这些,可是我知道冰糖葫芦,就是酸酸甜甜的那种,甚是美味。」
看见他敛了笑意,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心底惴惴不安,也很是懊恼。
也对,沈府双女美名在外,大小姐天生丽质,二小姐冰雪聪明,
偏偏我一个幺女如同大夫人说的那样,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我那些旖旎的心思顿时没有了,
毕竟,我这样的人怎么敢奢求良缘。
「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
他居然在跟我道歉。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必拘束,只管开心」
他声音温和,像是怕吓到我一样。
被这双清润的眸子注视着,我情不自禁地询问:
「为什么是我?」
他身上沉重的气息陡然不见,是我看不懂的深意:
「今夜可不能告诉你。」
「来日方长,阿苑想知道的自然都会知道。」
十七岁这年,段泽清说我拥有了一个家。
2.
他说这话我本是不信的,也很是疑惑。
家,难道是很好的去处吗?
我不知道沈府之于我算什么,但是我知道下人们都会编排府里只有三种人。
高高在上的主子,
卑微老实的下人,
以及我娘这个算不得妾的外室和我这个赔钱货。
我至今还记得六岁那年第一次进沈府,大门的门槛极高,高得我怎么也跨不进去,反而磕到膝盖哭出声。
娘亲却一把捂住我的嘴,告诉我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因为不是,所以连哭和笑的资格都没有。
娘亲病逝后,我虽顶着个小姐的名号,却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段泽清求娶沈家四小姐的消息传出时,我还在后院罚跪,仅仅是因为给二姐送羹汤时慢了几步。
大夫人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从妆匣里随意翻找出这么一个镯子,同我说:
「父母爱子,为其计深远,苑儿啊,从前种种都是为你好,莫要记恨。」
我只觉得讽刺随后又觉得难过,我的娘亲缠绵病榻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物件。
3.
我对上他清明的眸,说不出话。
他只叫我好好歇息,随后便微微跛着腿走了。
大奸臣段泽清是个好看的瘸子,入睡时我这般想。
头一回睡到日上三竿,我醒时吓出一身冷汗,险些跌下床,被一只手牢牢扶住。
我呆了好一会,想起来我已经嫁进段府,看见他微皱的眉头,慌忙要向他行礼。
他却将我抱下床,亲自为我披上衣裳,温声道:
「你我之间,没有这些规矩,我昨日说过,夫人只管开心。」
他为我束发,握着我的手,同我并肩走到堂屋,一众仆人分列两旁。
我看他为我夹菜,盛汤,忙得不亦乐乎,却还是心里惴惴。
「夫人,这糖蒸酥酪是主子特意吩咐的,快些尝尝吧。夫人莫不是昨夜累坏了?」
是昨夜服侍我的丫鬟桃夭。
我下意识看向段泽清,却发现他听见这打趣的话语竟只是笑。
「连桃夭都看出为夫的一片心意了,夫人还不快些尝尝。」
我不好意思拒绝,红着脸拿起筷子。
从前在沈府,主子吃饭,我们这些人都必须缄默不言,坏了规矩就是棍棒伺候。
这样和谐的氛围,我没想到会是段泽清带给我的。
4.
同段泽清相处越久,我越觉得他同坊间传言不一样。
他对我一日好过一日,时不时还要送上惊喜。
所以当他的贴身侍从卫风杵在我面前,木着一张脸,直截了当地问我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时,我立刻明白了他暗戳戳的心意。
于是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
看着段泽清期待的眼神,我扶额叹息,他知道他的木头侍卫是怎样打听消息的嘛?
我真是演了好大一场戏。
可时日越久,这出戏演得我便越是胆战心惊。
一会儿觉得自己走出泥沼合该感恩戴德,一会儿却又割舍不下那一点温存。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直白,
段泽清停下手中毛笔,将我揽至桌前。
上好的宣纸配上这行云流水的字,真是上品,可他却只是轻飘飘地挥了下去,满不在意。
我直到被握住手还是脑袋晕晕的,虽说从小阿娘也教我识过字,却从未有机会接触这样好的笔墨纸砚。
「怎么呆呆的,怪惹人怜的,难不成是同雪姑待久了?」
我赶紧摇摇头,掩住脸颊绯色。我怎么会同猫儿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