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要在利肯公园埋一具尸体，在挖坑的时候，你可能会无意中挖出另外一具。」

    九十年代的巴尔的摩，是美国犯罪最为猖獗的城市之一。有一项民间统计称，坐落在城市西北郊小山上的利肯公园（Leakin Park）中，一共被搜出过 68 具谋杀受害者的尸体。

    那时候的舆论氛围也不像现在，当被害人是韩裔二代移民，而嫌疑犯是穆斯林时，这桩发生在少数族裔之间、远离「主流」圈子的谋杀案，更加难以引发关注。

    因此，当人们终于开始留意到一些疑点时，才发现当时的调查是如此粗糙、证人证言是如此的模糊，以至于我们难以再从散落的拼图中找回当时的画面。

    

    

1. 情杀疑云

    X 先生，出于保护隐私的目的，警方调查报告中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曾经被一度认为是李海敏的嫌疑人。

    1999 年 2 月 9 日，巴尔的摩警察局接到了 X 先生的电话，他说，自己在利肯公园找到了一具尸体。

    「我从家里的冰箱拿了一罐啤酒，22 盎司（约 650 毫升）的百威。我在开车去工作的路上喝着啤酒，感觉想上厕所了，就把车停在路边，走进了树林......」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位 X 先生要在开车去工作的路上喝酒，但和接下来的事情相比，这点细枝末节似乎不重要了：

    「正当我准备好就要开始撒尿的时候，突然看到地上有一团像是女人头发的东西，然后，我看到了一双脚。」

    在后来的问讯中，X 先生对于自己这泡尿到底撒在了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语焉不详。在那个情况下，我们也不能苛求他记得如此清楚了。

    死者李海敏是 18 岁的韩裔高中生，1 月 13 日，她按说应该在放学后去接在幼儿园的侄子，但却始终没有出现。李海敏来自韩国移民家庭，但和人们刻板印象中有些书呆子气的亚裔不同，她非常热衷于体育，曲棍球和冰球都打得很好，是学校里的明星。

    

    一开始，疑点都指向了 X 先生，一切都显得太诡异了：

    发现尸体的地方，距离马路有 127 英尺（约 39 米），方圆几米无遮无拦，而更靠近马路的地方，则有一颗倒下的大树，能提供更完美的隐蔽。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绕过大树再走上几十米，来到一片开阔地来解决问题？似乎 X 先生早就知道尸体的位置......

    但警方没有在 X 先生身上投入太多时间，因为他们很快发现了更显而易见的目标。

    2 月 28 日，在发现尸体的两周后，十九岁的杰伊·怀尔德找到了警方，说他知道谁是凶手：

    「他问我，你准备好了吗？我问，准备好什么？」

    「他打开汽车后备箱，一时间我只看到海敏青紫色的嘴唇，她的身体蜷在后备箱里，已经死了。」

    杰伊所说的「他」指的是他曾经的好友，来自穆斯林家庭的阿德南·萨义德，他是李海敏的前男友。

    杰伊告诉警方，阿德南早就对自己说过，想要「杀掉那个婊子」，13 号那天，他得手了，还强迫自己一起去公园抛尸。

    就在听完杰伊供述的当天，巴尔的摩警方逮捕了阿德南。他在家里睡觉，面对上门的警察，显得茫然无知。

    

    在当时 17 岁的阿德南·萨义德身上，伊斯兰传统的价值观和美国生活一直在矛盾地共存着。

    他来自巴基斯坦移民家庭，他会听家里的话，学习教义，去清真寺礼拜，熟悉穆斯林社区的同胞们；

    他又是即将迎来千禧年的一名美国高中生，他参加田径队，是舞会上的明星，风趣而健谈，并不排斥婚前性行为。

    当他和李海敏交往的时候，两人就像所有精力旺盛的青年男女一样，一有机会就睡在一起。

    李海敏有一本日记，记录了自己从 1998 年 4 月开始在一起，一直到十一月初分手的感受。两人的相恋和分手，都发生在舞会上。

    4 月 27 号舞会上，李海敏主动吻了阿德南；而在 11 月 3 号，当阿德南在另一场舞会上被他的父母拽走后，也是李海敏意识到双方家庭环境太过不同，主动决定结束这段充满矛盾的关系。

    在五月份的一段日记中，李海敏写道：「一想到我让他背叛了自己的宗教信仰，我就感到恼火。」在她看来，阿德南似乎把跟她在一起是为一种罪孽。

    而阿德南则坚持认为，虽然他好像说过「因为跟你在一起，我会下火狱的」之类的话，这只不过是他开的一个玩笑。

    后来，当阿德南·萨义德因为谋杀指控站在被告席的时候，检方试图讲述这样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中有的部分得到了证人证言的支持，有的直接来自于当事人的日记，有的部分则可能需要一些脑补：

    被告人阿德南·萨义德在与被害人李海敏分手后一个月，发现被害人又与他人约会，感觉受到了背叛，自尊心受到羞辱，曾经像友人吐露过杀人动机。

    1993 年 1 月 13 日下午 14:15，被告人借口自己的车坏了，让被害人送自己去买东西。

    在距离学校一英里之外的百思买商场停车场里，被告人掐住了被害人的喉咙，使其窒息死亡。

    随后，他叫来了杰伊·怀尔德，让他开车送自己回学校，参加了田径队的训练，故意让别人看到自己来伪造「不在场证明」，在训练后，又逼着杰伊和自己一起去掩埋了尸体。

    陪审团会相信这个故事吗？

    

2. 「污点证人」与合理怀疑

    美国刑事审判中的定罪标准是「超越合理怀疑」（beyond reasonable doubt），控方必须针对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