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海等人坐了一阵后站起身来。姚文海带着一个青年缓缓踏上了木梯，很快就消失了身影。陆明和金教授很想也跟着上去，但没经过姚文海的同意不能贸然跟去，自然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能进入祠堂之中，两人已经很满足了。一般来说，外人很难进入这种地方。

    片刻后，数声响亮的钟声回荡开来，候在外面的村民全体盘膝坐在了地上，垂头闭目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钟声过后，姚文海及青年下来，招呼着陆明和金教授一起出了祠堂。

    姚文海出来后，众村民自动退后一些在一块空地上列成方形队形。而祠堂前空出了一片场子。顷刻间数十个青壮年村民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列队而出。人群中有人抬着一面巨鼓放到祠堂门前。

    只听姚文海双手一挥朗声道：“祭祀开始！”

    “咚咚咚”震天的鼓声蓦然响起，赤裸着上身的村民个个走到场中。这面鼓因为巨大，可以两个人同时击打，落槌的力道和频率必须一致，打出来的声音就犹如一个人在打一般。震天的鼓声响彻四野，声震八方。陆明等人听着鼓声，望着眼前一幕不禁激情澎湃。三十几人轮番快速击打一阵后，鼓声渐渐缓慢起来。数十个青壮年变戏法似的从人群里各自拉出一支锈迹斑斑的铁枪来。陆明见到铁枪不禁眼睛一亮，这些铁枪和地下秘道里的兵器简直就是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数十个村民列队而站身子倍直，随着鼓声舞动起铁枪来，仿佛一队征战沙场的精兵。那些威严的面孔和挥舞的气势颇有几分士兵的威势。

    陆明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明白了，之前的鼓声和现在的舞枪应该就是在模仿战场的情形。姚氏祖先是一位战功赫赫、征战四方的将军，如此祭祀场面完全可以理解。

    这些村民挥舞的动作很简单，挑、刺、扫等几个动作只是徒具其形，但他们一个个脸上很快就有汗水流下，铁枪的重量还是令他们有些吃不消。

    天还是嫩阴着，只看见太阳淡淡的身影，丝丝微风掠过树梢，掠过脸颊，虽然是盛夏时节，今天并不算炎热。

    鼓声仍旧“咚咚”响着，壮士们的动作有些迟滞，但看起来还算整齐。

    蓦地，鼓声不再，一支苍凉的号子在众人耳边响起，壮士们齐齐将铁枪竖立在身前，然后排着队伍出了场子。

    紧接着，数个老者捧出一面战旗似的东西来，然后一展举过头顶。这是一块黑色似绢似绸的布，上面绣着一只斑斓白色猛虎。

    姚青盈轻声告诉陆明等人，姚氏那位将军据传就是白虎转世，这虎就象征着老祖宗。

    之后，有人在祠堂门前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石雕香炉，香炉里插上三根手臂粗细的香。燃着后香烟袅袅飘荡四野，附近飘荡着奇特的香味。闻起来竟有几分醒脑、提神的奇效。

    金教授告诉陆明这香里有檀香的味道。陆明望着那烟气旋转着袅袅而升，一团接着一团，渐渐升高直至不见。

    在村里几位老者的安排下，众村民渐渐摆成一个近似八卦的形状坐了下来。其中一个古稀老人缓缓走出人群来到场中在香炉前拜了一下后，在低缓的鼓声伴奏下唱了起来。陆明知道这是村里的秦腔曲调。苍凉的唱声极富穿透力回荡在山野间，弥漫在众人耳畔。

    陆明等人听不出唱词的内容来，但曲调豪迈，极有气势，听在耳中点燃热血，慷慨激昂。那意味，那境界却有几分玄妙和神秘。

    那巨香仅仅燃到了三分之一，青烟或曲或直，飘摇直上随风而散。

    萧若兰随身的包里刚好带来了摄像机，祭祀一开始她就悄悄录了下来。眼前如此古老沧桑的祭祀场景令她十分兴奋，拍摄下来绝对是极为珍贵的影象资料。参加这样的活动可遇而不可求，需要机缘。

    老者苍老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那青烟载着歌声飞越时光的长河一直飞到曾经繁衍姚氏家族的远古。同样的一幕不知曾经重复过多少次，那时光的气息分明有着几分熟悉。光阴的流水似在那朦胧的烟雾中渐渐清晰，闪过一个个画面，战场上的厮杀声隐约传来。

    千年时光转瞬即逝，如烟雾般顷刻散尽。将军也好，帝王也罢，似昙花一现，灰飞烟灭。人生苦短，光阴无情，无论怎样的辉煌终将如梦一般，飘散在风里，滴落在水里。又如眼前散去的香火之烟，曾经飘摇过，曾经芳香过，曾经被膜拜过，最后消失了。

    陆明心中诸多感慨一一掠过，潮水一般袭过心头。他蓦然发现，自己和那一缕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几十年后也会散去。与水玉洁曾经的美好已经远去，在一起的快乐就如这快要燃尽的香头一般在无声的哭泣。燃到尽头即成灰，人生百年似一梦。

    陆明的心没来由的一疼，几分悲凉，几分酸楚，此刻他只想紧紧抓住水玉洁的手。什么功名利禄，什么人前显贵都没有柴米油盐的相依相守来的实在。

    此刻，陆明似乎对老者的唱声充耳不闻，感伤愈发剧烈。此刻他方知自己苦苦追求的不过是与亲人与爱人的平淡相守。哪怕是居在乡野市井每餐粗茶淡饭，也愿笑看朝阳晚霞、月出花开。平平淡淡的日子，平平安安的生活尽管淡淡无味总要好过生离死别千倍啊。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要求对陆明来说竟是那么遥远不可追求。如果说方梅的弃他而去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那么水玉洁的不幸就是他整个天空的坍塌。曾经幸福就在眼前、身边，如今正在渐渐远去，任凭他怎么挣扎也似乎再也抓不住。

    陆明的眼中有泪光闪动，心头的苦涩惟有自知。

    老者的声音已落，四周瞬间极为宁静，鸟儿的叫声在树林间响起，似乎也在凑着热闹。

    三支巨香已经燃到了一半，香灰掉落在香炉里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烟雾缭绕着迅速飞升，把一片迷离的世界从众人眼前带走，在真实与虚幻间演绎了一场迷幻的人生。当然每个看客的感触并不一样。

    “啊……”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声，打断了陆明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