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能改变什么?最明显的是温度。
除了物理学所指的温度,还有,就是随着时间地推移,渐渐冷却了对一个人,对一件事的热度,原本像一日三餐一样每天咀嚼在嘴里的林羽西,就这样被小镇渐渐地淡忘了。
三合沟离松江镇大约三十多里,说起来并不算远,但却被崎岖的山路,阻隔的很遥远,一件事情仿佛要经过千山万水,才能被风绕过重重山尖带到山沟里。
林羽西的娘家就住在三合沟。
当林羽西的名字已经被人淡忘时,林家却被刚刚传来的消息惊得瞠目结舌,让全家人摸不着头绪的是,之前好像才过去没多久,羽西是回来过的,那时还沉浸在新生命的幸福之中,还看不出一点端倪,怎的就传来离婚的消息了呢?更不解的是,如今传说林羽西消失了。
家里两个哥哥都在外地工作,只有一个妹妹住在附近,这消息也是妹妹羽琪去山外给学生买资料听说的,想去医院看看姐姐,却意外的听说姐姐失踪的消息。
失踪是什么概念,那就是令外人无限猜测,令亲人牵肠挂肚。外人会揣摩和杜撰出无数个版本,发挥着比作家还有创意的想象空间,把故事情节都推论得有头有尾,有理有据。亲人呢?那就是焦急,牵挂,每一个想法都令自己心惊胆战,甚至毛骨悚然,特别是这种生生没有讯息的事情。
林家的小姑爷在县里工作,就在一家人不知所措,一筹莫展时,他带回来一封林羽西的信。
这是一封没有邮寄的信,尽管都贴上了邮票。
是羽西托人捎给妹夫周少刚的。
邱林看着姥爷,忽然觉得他苍老的这样快,尽管姥爷十分勉强地笑着,但邱林就是能够体会姥爷眼睛里难以掩盖的悲伤,浑浊的噙着泪水,努力地“呵呵呵”地笑着。
“姥爷,你怎么不在家里等我,你等了半天了吧?”问过邱林就后悔了,姥爷一定在校门口做了很长时间,裤子上蹭了些土灰。
“去家里了。”姥爷说,一边拍着自己的裤子:“和你奶奶唠了会。”
邱林看着姥爷,觉得姥爷可能再也不会去他们家了,心颤了一下。
“林林,我跟你奶奶说过了,你妈捎来一封信,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她可能除了牵挂你,就是牵挂我了……”姥爷还是哽咽了,努力地吞咽着,脸上挂着笑。“她对你的安排,我和你奶奶都认为很好,我没见你爸爸,我相信他也不会拒绝,看你这么懂事,听话,好好的样子,我就放心了,就是,一定好好学习,好好的……不要哭…… ”姥爷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的明白,反而只是最简单地表达了最令邱林难过而暖心的话来。
邱林眼睛酸涩地睁不开,使劲地眨着却没有流出泪水,也不知怎么说,说什么,就是浑身每个器官都有一种酸涩的感觉,他默默地握紧拳头,把指甲都抠进掌心里,还在使劲。
姥爷蹒跚地离去了,不时地回头向邱林挥手,每次转身都踉跄着脚步,都令邱林不由自主的担心他会摔倒,看着那驮着背的身影,在拐过尽头的瞬间,还靠墙转过身,其实两个人都已成为一个影子,还能看见姥爷挥起的手臂……
邱林怔怔地站着,胸口堵得无法爽快地呼吸,喉咙干涩着冒着火,眼睛鼻子都火辣辣的。
“姥爷心里一定在流血。”邱林想:“自己都这么难过,姥爷一定跟自己一样,自己在妈妈心里跟妈妈在姥爷心里应该是一样的。他的那种牵挂一定远超过自己。”远方已经没有了姥爷的身影,即使再努力眯着眼睛,也只是茫茫一团,因为路的尽头是分叉路口。
“邱林,你在看什么?”高小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她顺着邱林的目光,什么也看不见。
“我姥爷。”
“哪儿呢?没影了。”
“高小菲,这么难过为啥哭不出来呢?”邱林深深地叹了口气。
“哈哈哈……”高小菲大笑起来:“真的吗?你居然为想哭发愁……哈哈……”
“你……”邱林看她的样子,忽然气恼她的笑令他不舒服,转身欲走。
高小菲觉得自己笑得不是时候,一把抓住邱林:“哎哎,生气啦!对不起,对不起!”她不住的道歉,随着邱林往操场走。
两个孩子坐在秋千上,树叶的哗哗声,邱林心生伤感,叹了口气,仰头看着树的顶端,叶片抖动着依稀透过蓝色的天空。
“邱林,哭不出来,证明你成熟了。”高小菲一改往日玩世不恭,郑重其事地说:“你家跟我家一样。”
邱林没有看她,不知她在指什么,依然看着叶片间的天空。不想主动说自己家的事,也不想听她家的事。
“因为你家比较出名,所以啥事都不是秘密。”高小菲笑了笑:“你不说,你就以为别人不知道吗?再说了,我那先方大姐也在医院上班,她是护士。”见邱林还不说话:“可也是,你也不一定认识她。”
邱林站起来,不想听她唠叨。
“大人的事,我们想破脑袋也解释不清因为所以。”高小菲看邱林站起来,她也站起来。
邱林却坐了下来,他觉得她最后那句话跟他想的一样。
“你看我。”高小菲又坐下来,继续说:“我妈原本有个家,不知为什么,离婚后带着我同母异父的姐姐嫁给我爸爸,生下我,这样看来我是在和亲爸亲妈在一起,看着很好吧,偏偏家里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两个和我有着血缘的人,彼此却毫无关系,那就是矛盾点,甚至是冤家对头,没完没了的战争,爸爸妈妈天天断着鸡毛蒜皮的官司,却明显的分成两派,焦灼中就都来找我这唯一公正人,你说,我夹在中间,我能说什么,我能怎么做?”高小菲瞪着眼睛看着邱林,摊着双手。
邱林终于在她绕口令一样的话中扯清关系,也呆愣住了,原来这才叫复杂。
高小菲见邱林好奇的眼神,接着说:“这种时候,你就什么都不能做,才是明智上策,怎么做都不如不做,夹在中间,你都不知那是什么日子,一个不小心,就不知惹着谁了。我就常想,将来我一定能胜任任何派系斗争的工作,我从出生就在经受历练,哈哈……”
如此复杂的家庭,高小菲讲得云淡风轻,还很有趣,邱林还真是心生敬意,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每天生活的无忧无虑。
看邱林很惊诧,很吃惊的样子,高小菲忍俊不住,又爽朗的大笑起来。
邱林心情也爽快了许多。
“邱林,大人的事,我们无法改变,究其因为所以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能做到的是,适应,所有的,都要适应。”一眨眼,她又一本正经起来。
生活就是这样,看似很隐蔽,其实都暴露在阳光下。邱林没想到,家里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更不用说难以启齿。这样看来,所有人的眼神都是有故事的,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充满好奇心,人们从最初地旁敲侧击,到光明正大地询问,渐渐地变成毫无顾忌。
想着妈妈托人捎信的心情,一定无比悲戚,邱林想:“世界上最懂我,最爱我,最理解我的人是妈妈,她比谁都知道,如今我是多么想离开这个家,这个小镇,她信上那句家里以后并不利于我成长,说得太好了,这也是任何人,包括爸爸都不能反对的理由,还有什么比我的成长更有说服力的说辞吗?没有,父母离异的家庭,都会走上高小菲家的生活模式,这是妈妈担心的,也是我恐惧的……”
高小菲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邱林并没有认真听,忽然打断她说:“我,下学期去城里。”
高小菲一愣神儿:“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