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宇文芳让她以后在跟前伺候时，宝儿初时怔懵，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她听到什么了？这冷冷淡淡却美如画的北周公主竟然会开口要她这个卑贱的小贱奴……
那些漂漂亮亮穿戴好看的宫女姐姐都是伺候千金公主的，饿了有饭吃，受伤了还有药用，她也可以成为她们当中的一个？
牙齿猛咬了下嘴唇，“呲——”，痛，是真的，她没在做梦！
“宝儿，能伺候千金公主是你的福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叩谢公主。”不忍目视宝儿傻傻咬唇表情动作的冷天奴不得不出言提示这个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击傻了的女孩儿。
惊喜交加的宝儿“蹬蹬”跑到宇文芳面前猛跪下身又“呯呯”直磕头，似解释又似表决心大声道：“谢千金公主相信宝儿，宝儿一定会好好干活报答千金公主，宝儿吃得少干得多，能放牧，挤羊奶，挑水，洗衣，捡牛粪，宝儿可以做很多很多，一定会好好干活绝不偷懒。”
已退到旁边的冬儿哑然失笑，可笑容中带着怜悯，在赵王府，哪怕是最末等粗使的丫鬟，都要比一身破烂长得瘦小的宝儿吃得饱穿得暖活得滋润。
“宝儿，你多大了？”吃得少干得多……难道她以为堂堂北周公主会苛待下面人的饭食，让其饿着肚子做事？不过这孩子虽有点憨，可瞧着也是个本分有情有义的。
“回千金公主，宝儿十四岁了。”宝儿并不是个笨的，依照那个不嫌弃她还为她作证的冬儿姐姐的回话方式道。
宝儿虽年满十四，可长期吃不饱的她看上去只将将十岁出头的模样，瘦瘦小小，发黄的头发乱蓬蓬的，没肉的小脸儿也不足巴掌大，显得浅褐色的大眼睛越发大了。
“冬儿。”
“奴婢在。”冬儿忙上前。
“日后宝儿便由你调教，先将她带下去吧。”
……
眼见千金公主自顾自吩咐着，全然将这些人当了摆设，自感被当众削了面子的塔弥若还欲挑衅，却被宇文芳区区几句堵得哑口无言，虽说鹰族贱奴是左夫人的陪嫁品，可她北周公主的陪嫁品却绝非左夫人所能比，且不说晃花人眼的金银珠宝，只那些宫中贵人才能用的贡品绫罗绸缎，随便拿出一匹便是价值千金……
这些虽是宇文芳的陪嫁品，可不也是大可汗的东西么，连她人都要嫁与大可汗为妻，所谓的私产也不过尔尔，她若开口向大可汗讨要几个贱奴听用，大可汗又岂会不允。
塔弥若脸上红白交错甚是精彩，连她之前都打定了主意欲在佗钵面前撒娇讨上两匹精美料子做几身衣裳呢，可现在只感觉被人洞穿了小心思，还话中有话当面羞辱敲打她。
冬儿将宝儿带走，宝儿怯生生的话随风传了来：“冬儿姐姐，那伤药，那伤药真的可以送我一瓶吗？”
“库里是你的亲弟弟？”
“不是，他父母做了错事被左夫人处死了，我和几个族人从小就照顾他，他就像我亲弟弟一样。”
“……”
“冬儿姐姐，那药……”
“别担心，药会有的，小库里也会好的。”
同气急败坏的塔弥若不同，另几个女人则心思活泛着：千金公主还真是大方，连个小贱奴都能随随便便得了上等的伤药，若是向她示好，是不是也能得到几匹绫罗绸缎，或是金银宝石珍珠首饰也好，瞧那些珍珠，个顶个的又大又圆润……
无人帮腔的塔弥若一甩手，黑着脸气哼哼的走了，几个举棋不定的女人见宇文芳连个眼神也没给她们，窃窃私语几句后一扭腰身也走人了。
巡视的突厥兵自也告退而去，肖念眸光一厉，突然窜身上前一把薅住冷天奴的衣领子，森然而笑，笑容狠戾：“姓冷的，我们之间还有笔帐没清，现在是不是也该将你欠小爷的这笔帐好好算算了？”
突然被袭的冷天奴神色不变，连动都没动，只看着欺在眼前的肖念，似笑非笑道：“军爷，我冷天奴从不欠帐，您没记错？”
两人交锋，宇文芳也不阻止，只好整以暇的瞧热闹，不过看向肖念的目光里含了丝同情。
余光中见宇文芳露了盈盈笑意，冷天奴心头蓦地一柔，唇边的笑容也越发大了。
瞅着冷天奴这张挑衅含笑的脸肖念更觉气大，怒道：“冷天奴，你这个背后偷袭的小人，还敢在小爷面前装，别以为小爷认不出你，小爷可记得你声音，还有这手上的……”
肖念又一把抓住冷天奴左腕子，抓到眼前仔细一看，怒意一滞：嗯？手背完好无损，怎么连个伤愈后的白痕子都没留下？
虽自漠河官驿一战近十天已过，可被“九鸩杀”所伤，非但没死，甚至连个伤痕都没留下，这……怎么可能？
“军爷抓着在下的手不放，是何意？”
调侃声响在耳畔，肖念猛抬头，见冷天奴剑眉挑凤眸含着讥诮。
虽说那些突厥护兵听不懂汉语，可却两眼冒光，伸长了脖颈子瞅着两个大男人纠缠在一处的手笑得不怀好意，肖念一阵恶寒，忙不迭扔下那只指甲修整的极是干净的手，退后两步悻悻道：
“小爷认错人了，怎么地？不服啊？不服打一架？！”
虽说对方不是背后偷袭将他去衣扒靴的家伙，可却瞅他极不顺眼，总觉得这欠揍的笑容哪里见过。
当日那人牵着千金公主的手杀出重围，连千金公主都没认出冷天奴，想来他确非当日之人。
肖念心内隐隐失望，更掺着一丝说不清的担忧，不知那个中了“九鸩杀”的家伙到底是生是死？
他肖念虽要报去衣扒靴之仇，然也确实欠了那人一份共退敌的襄助恩情。
“公主，”回过目光已是肃容的冷天奴向宇文芳郑重的行揖礼，“冷天奴替宝儿谢公主活命之恩。”
“区区小事，冷公子又何须多礼，”注视着锋芒尽敛一身风雅之姿的冷天奴，宇文芳抬手虚扶，轻声道，“倒是乌猎之祸，原该是宇文芳向冷公子谢过救命之恩才是。”
嗯？什么意思？
肖念一对儿虎目瞬时又定在冷天奴脸上。
原来她都知道！
虽从未想过挟恩图报，但被宇文芳当面言谢，冷天奴还是心有莫名喜悦，她竟然知道，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在她心里留下了点点痕迹？
可面对宇文芳了无波澜的瞳子，心头那点莫名喜悦顿时消弥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