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失落的冷天奴敛了心神恭声道：“公主福泽深厚，便是有宵小之徒作乱，自也会有惊无险，遇险成祥。”

    ……福泽深厚？宇文芳轻声呢喃，一抹自嘲泛在红唇边，抬眼望着渐深的夜色，似在看着什么，可什么又都没入了眼，明眸失焦显了空洞。

    冷天奴心蓦地一沉，这样满是沉沦气息的宇文芳，令他难受。

    似感受到那深沉担忧的目光，伤感迷茫很快褪去的宇文芳转回眸，正撞进冷天奴漆黑的瞳子里。

    突厥人未经教化全无礼仪，更没有那套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女子不得擅见外男的规矩礼法，因而，当着都尉肖念和宫女突厥护兵们，宇文芳同冷天奴同处一幅画面倒也并不突兀。

    四目相对，她神色安静淡漠依旧，然原本了无波澜的杏眸里已平静不再，某种情绪在悄然涌动，虽不明显，却是存在。

    风过，篝火跳跃的光照下，宇文芳脸色回暖，又有了些许生气。

    一个大掌忽重重拍上冷天奴肩头，已反应过来的肖念笑道：“原来竟是你出的手，好小子，有你的。”

    “军爷，我有名有姓，而且，军爷似乎并不见得比冷某年岁长。”冷天奴正欲看清宇文芳眼底里的情绪，却被人搅扰，心有不快的他毫无客气拂掉肩头的手。

    肖念也不恼，他出身将门，又在南境军中历练了几年，自有股豪爽之气，难得来一趟塞外却遇见这么个深藏不露的有趣之人，岂能放过。

    “小，冷天奴，你救了公主，这份情，我肖念记下了，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要不，”肖念转念又一想和亲大典过后，送亲使团很快就会返京，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放空言，“你开个价，能拿出来的我肖念绝不吝啬，我看还是这样吧……”肖念心念一动，打量着冷天奴打定了主意。

    “你同我回京，你内力深厚，暗器百发百中，想来身手定是不错，不如投身军中，挣得军功荣耀门楣，”肖念爽朗道，“我肖念虽官职不高，可总算出身将门有些人脉，将你引荐军中还是办得到的。”

    宇文芳心头一紧，却未有言语。

    “肖都尉，”冷天奴眸光微冷，他自是知晓肖念的出身背景，可他救宇文芳与肖念何干，莫名的，对肖念自揽上身的作法不喜，“我本就是北周之民，公主遇险，冷天奴出手相救实属应该，肖都尉实不欠冷某什么，肖都尉的好意，冷某心领了，然我父子生活在此，悠闲度日倒还逍遥，就不敢劳肖都尉挂怀了。”

    宇文芳红唇微勾，连她自己都未有察觉心突然就轻松了下来。

    救下和亲公主，不肯张扬不求赏赐不求富贵荣华，这令肖念越发对冷天奴起了好感，更对他师承何人，家世背景，为何流落草原讨生活等产生浓厚兴趣，肖念也说出了他的不解，堂堂一男子汉，怎会以珊瑚珠为暗器，令他初时误会是个女子？

    冷天奴有些讪然，若非他在狼群过道中将暗器“追魂星”用光，又岂会在情急之下抠掉应珠珠冠上的珊瑚珠射杀打残乌猎，还不知应珠看见那顶残缺的珊瑚头冠会作何反应，要知道，那可是她最喜欢的珠冠。

    他不知的是那顶残缺不全的珊瑚珠冠令应珠又默默为宇文芳记下一笔，得知宇文芳遭乌猎袭击却被人以珊瑚珠为暗器救下性命，再联想到自己心爱的珊瑚珠冠莫名其妙成了残品，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然，应珠也没有声张，只将那顶残破的珊瑚珠冠压了箱底。

    天奴哥用她的珊瑚珠去救别的女人，她气不顺，不喜被救的宇文芳，更不喜事情传开来，可因宇文芳之故毁了她最喜爱的珠冠，这笔帐，她总要向宇文芳讨回来才是！

    冷天奴没搭理肖念的热情呱噪，只轻声向宇文芳解释：“宝儿的父亲是汉人，确切说是北周军中的一个小队正，多年前突厥骑兵突袭边城，宝儿父亲被俘为奴，后来拼死逃脱被鹰族所救，再后来就娶了鹰族的女人为妻生下一子一女，女儿就是宝儿。”

    这秘密是宝儿告诉他的，连左夫人都不知鹰族中竟有北周军人，不过知道也已无妨，十几年前宝儿的父亲和哥哥连同鹰奴的祖父突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原来如此，难怪宝儿会讲汉语，宇文芳释然。

    “此次乌猎之祸，当真是鹰族族长鹰奴所为？”宇文芳问，冷天奴虽未回答肖念所问的有关他出身等问题，可宇文芳就是感觉他对漠北草原所知甚多。

    “除了他，没人有此御兽技能。”冷天奴肯定道，语气一顿，叹声微不可闻，“他是左夫人手中一把刀，现在，也已是弃刀。”

    “冷天奴，你让公主救下宝儿，岂不是令公主与左夫人公然为敌？”肖念忍不住插嘴，虽未亲历，可相熟的王候勋贵家中的妻妾争锋，斗得你死我活的事儿他可没少听说。

    肖念虽不待见赵王，可随着这段时日相处，却真心为这个安静淡然，与世无争的千金公主担忧，不知她在这些彪悍又阴险的女人堆中能活多久？

    冷天奴眸光暗芒闪，未及他说话，宇文芳已冷声道：“便是不救宝儿，左夫人也容不下我，今日乌猎之祸便是开端。”

    雨晴重伤，夏儿和青儿惨死，只这笔帐，左夫人不可原谅，不可饶恕！

    宇文芳看向冷天奴：“左夫人她……”

    “公主姐姐！”温柔婉转的声音忽传了来，几人顺声看去，却见一袭清浅杏色褙子襦裙的宇文姿快步走了来。

    宇文芳不由深深看了宇文姿两眼，心中暗暗奇怪，虽说她命宇文姿穿戴打扮简单素洁，可这个心高气傲的四妹妹何时如此听话了？

    虽说衣料都是上好的云锦，可外行人只看见素淡的颜色，全无绣花的单调，尤其她的飞燕髻上，只插着一根白玉簪，戴着一只不显眼的银白珍珠压鬓花，乍看上去，还不如宫女们穿戴惹眼。

    难不成这个四妹妹，真明白了她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