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姐姐！”姽婳虚无的身体也忍不住颤抖着，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责怪，言语之中弥漫着重重的叹息。

    千年前，她因为情字失去了一切，三百年的情意，都不过是一场早就精心策划好的阴谋，只怪她自己一心沉浸其中，竟然落到如今的模样！

    千年后，她心中一直敬重澜姐姐也遇到这一生的情障，她到底该不该亲手斩断？

    她们终究不是一样的，也许，她真的不该替澜姐姐做出这样的决定……

    “阿婳啊，你不是我，虽然那一场情劫已经耗尽了你再去爱的能力，但是，如果不曾开始就硬生生地掐灭所有的希望，于我而言，这根本不可能的，不是吗？”

    幽澜苦涩一笑，用那一双哀伤的眸子紧紧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心中五味杂陈，难受到无法言语。

    “澜姐姐——”姽婳轻轻唤了一声，看着已经渐渐有了气色的幽澜，又扫了一眼仍旧重伤那个冷寂如雪的少年，

    “我可以答应救他，但是，前提是他也甘愿为你舍弃一切。所以，澜姐姐，你就静静地看着接下来的一切，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醒来，否则，这个约定便无效！”

    “这—我不知道—”幽澜明显愣了一下，但是这未说完的话已经在姽婳手中弥漫的黑红色的光芒之中慢慢消散了声音。

    那一道穿着大红的虚无缥缈的身影慢慢地垂首，轻轻地开口道：“澜姐姐，阖上眼眸吧，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反抗。”

    幽澜在那一道声音之中慢慢阖上双眸，神智虽在，却无法再动上分毫，神魂本就是重伤，苍白的面容，那红唇处还残留着一抹鲜血，妖冶中带着一丝丝的凄美。

    姽婳慢慢转身，素手微扬，一道暗红色的光芒骤然进入那少年的眉心，强硬地唤醒已经陷入无限沉睡之中的人。

    伴随着那一道入魂的魔力，楼雪明显痉挛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双澄净如水的眸缓缓睁开，略微地迷茫地眨了眨，模糊的神智便瞬间清醒。

    几乎在那一刹那，他就要起身格挡正立在他面前姽婳，只是终究是濒临死亡，他的身体已经重重地摔下来血床。

    “不错，反应能力很强，但是在本尊面前，这不过都是雕虫小技！”姽婳凉凉地觑了那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的少年，微微地轻嘲道。

    楼雪虽不知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只一眼，他便知道眼前那个美艳与残忍，妖娆与狠厉，冷傲与嗜血并存的绝色女子不是寻常之人。

    他努力地压下心头的惊惧，鼓起底气，让声音努力地变得平静：“你，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本尊嘛，不过是一个在死水之底徘徊了七千年的一缕残魂罢了。”姽婳负手而立，漂浮在空中，声音虽然很轻。

    但是她只要立在那里，便能生出一种让人惧怕与臣服的感觉。那一双黑红的眸，不掺杂任何感情地审视着楼雪，就像是要将他全部给看穿一般。

    停了稍倾，她才继续道：“当然，这一缕残魂的本尊是七千年前的魔族公主姽婳，而她，是曾经的幽冥之主——幽澜，如今，知晓这一切，你有什么想法吗？”

    姽婳拖长了声音，将目光微微移向已经在沉睡之中的幽澜，意味地深长地看了一眼随着她的目光而转动的楼雪。

    “姽婳？魔神姽婳！这里是死水之底！”楼雪那青俊冷然的面容终于有些坚持不住。

    但是目光移向已经完全陷入沉睡，看起来就好像死去一般的幽澜之时，那仅有的一丝神智悉数不见。

    哪怕浑身经脉如烈火灼烧一般痛到不可抑制，他的心还是在看到女子的那一刻轰然碎裂。

    他颤抖着起身，粘着血丝的手紧紧地攥着幽澜的手，急切地唤道：“曼殊，曼殊！你醒醒，你醒醒！”

    没有回答，只有女子已经微弱到不可触摸的呼吸，还有那惨白的面容上的一抹坦然，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如死去一般冷寂，僵硬，再无任何生机。

    “曼殊，你要醒过来啊，楼雪孤寂了七千年，终于遇到那唯一的知心人！我还不曾对你好好说爱你，还不曾让你看到那个最真实的我，还不曾——”

    楼雪孱弱的身体已经再也支撑不住，哗地一声吐出鲜血，心如刀绞般地低喃着，那曾经什么都不为之所动的面容上写满了痛苦。

    他绝望地垂眸，清泪混杂着鲜血从他的脸颊滑落，打湿了幽澜的衣襟，渗入她那也从未对谁特别的心中，骤然将一切痛苦全部消解。

    那一刻，她明白，她不曾错付真情，也不曾辜负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一切，都是值得的。

    “澜姐姐现在还活着，但，在这漫天的死水之底，挨不过三日。”姽婳叹了一口气，哀伤地开口道。

    她无心隐瞒身份，这一场戏，不过是看看他生死之间，他到底该如何抉择罢了。

    早在把他和澜姐姐带入这死水之底时，她就探查过他的记忆，若不是知晓他那独特的身份还有最后为澜姐姐挡去那一箭，根本不用她动手，他早就在腐蚀一切的这死水之中毁灭了。

    她不想，让权和利，贪婪和欲望，这些，成为阻碍澜姐姐得到幸福的绊脚石！

    “你是七千年的魔神姽婳啊，你一定有办法的，曼殊，你一定有办法相救于她，只要你能救她，无论付出什么我都在所不惜！”楼雪突然转身，跪了下来，恳切地请求道。

    那一贯冷然将自己的一切全部给掩藏起来的少年就这样弯下了自己膝盖，为着他要守护的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请求。

    “如果说，澜姐姐生，你便要死呢？”姽婳试探着开口，面容之上无一丝怜悯，

    “死水之底，澜姐姐让本尊不惜一切代价救你，但你们之间，本尊只能选择一个，所以，你会如何做？”

    “我愿意用死亡换曼殊的生！”几乎在姽婳停下的那一刻，楼雪便无一丝犹豫，回眸留恋看了一眼那仍然无一丝苏醒的女子，他满足一笑。

    既然注定不能相守，那么，他只愿，她好好活下去……

    如果没有他，也许，她便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早就被天道所抛弃的他能在死之前得到一份如此真挚的爱情，还有什么遗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