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子割完了,田林和毛翠华合力把稻穗挑到碾场上,将它们铺开来,晾晒在阳光下。
晴朗了两天时间,稻穗终于干了。田林便去田松家借牛,好把稻谷给压下来。
那头牛是头母牛,很温顺,爷爷不止一次的对田野说:看牛好坏看牙口,最好的牛是四斑牙,不会生大病。
碾稻子的时候田野、田松、钱翠华、毛翠华一起在碾场旁边看着,天上太阳高高的,人的影子斜斜的,他们看着田林将木架套在石磙上头,又把拉木架的绳子套到牛的身上。
田林拿着鞭子拍了一下牛屁股,水牛便开始走动。它带动身后的石磙一起走,石磙轧在稻谷上,稻子纷纷脱粒。
磙子的声音吱嘎吱嘎,田林额头上满是汗水,毛翠华走回家拿了一壶开水和两只小碗,她把热水倒好放凉,等着田林休息的时候喝。
水牛不停的在碾场上转圈圈,看的田野有些头晕。她的感冒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虚弱。
“野子,把粪箕子拿来!”田林喊了一句。
“哦!”
田野往家的方向去了,到小坯子里拖啊拽啊,总算把一个竹子编织的浅簸箕带到了碾场。
粪箕子是给牛备用的,牛粪总不能落在人吃的稻谷上,得有东西接住,粪箕子的作用就是这个:接牛粪。
夕阳落山时,稻子才脱粒。这时候,毛翠华便从自家小坯子里把叉子拿出来,和田林一起把覆盖在稻谷上的稻草给叉成一摞。
叉子挺大,像个大大的‘人’字,每一叉子下去,总会带起一大片的稻草。
但凡稻草掀开时,总有一股稻禾的清香透出来,等到晚凉、露水渐起时,这样异样的清香会更为明显。
田野最爱的事,就是扑在高高摞起的稻草上。刚刚脱粒的稻草很软、很清香,小孩子总对柔软的事物感兴趣,躺在上头,总觉得枕着月亮。
就在小姑娘和稻草堆较劲时,毛翠华和田林已经拿着大扫帚,把稻谷扫到一块去了。稻子渐渐成了一座小山,这时候,田野的爷爷奶奶会来帮忙,他们把罩篮拖过来,顺带带了一根扁担。
田林拿着簸箕,把稻谷运进罩篮内。等到两个罩篮都满了,这个黑脸汉子将扁担往肩上一放,看着前后两个装满谷子的罩篮晃啊晃,脚步坚挺有力的回家。
堂屋已经扎好了谷围,谷围下方垫了砖头,防止稻子受潮。田林把稻子倒进谷围内,紧跟着又去装新稻子。
当谷围全部装满时,天已经黑透了。钱翠华和田松早已回了家,他们再出来时,正喊田野和她爸爸妈妈去吃饭。
这一顿饭不是白吃的,田林和钱翠华得帮田松他们把稻子割了,把谷子轧了,把粮食装了。
爷孙三代一起吃饭的场景很稀罕,除了过年吃杀猪饭、祭祖的时候吃敬祖饭、大年三十的时候吃团圆饭外,其余都是各过各的。
田松的日子过的相对要好些,他是老党员,逢年过节都有村干部的问候。有时候,能得到不少实质性的实惠。
钱翠华蒸了一碗咸鱼,煮了半截香肠,炒了一盘韭菜,煲了个青菜汤。还给田野额外的准备了一碗藕粉。
屋内的哪盏常年不开的电灯被拖到了外屋来,它亮着明黄的光,将这个屋子里所有的陈设都照亮。
田玉已经苍白着脸色躺在床上,她‘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直到钱翠华往她手里塞了一碗饭,才稍稍停歇。
饭桌上,田松与田林聊起了田发。
田发是田林的弟弟,也是田松的二儿子。田发并没有跟哥哥父亲一起过,而是自己承包了村里的鱼塘,在鱼塘边搭了个棚子住。
“田发,迟早要被他老婆拖垮!”
田林坐在灯光下,眼睛半眯着,提到这个弟弟,才勉强有些精神。
“他那个老婆,自己带三个伢子,全指望田发一个人养,哪能养的过来啊,又不是田家的种!”
田发的老婆叫胡秀珍,是个寡妇,带着三个子女。眼看田发年龄大了,找不到老婆了,无奈之下,才将这个拖家带口的寡妇娶进了门。
这一进门,问题是一波接着一波。
起初,胡秀珍不愿意与田发同房。不同房,便没有后代,田家只有田野这一个小丫头,没有孙子。钱翠华为此操碎了心。
接着,胡秀珍总是套田发的钱。这个女人总把田家的钞票灌进自己儿女的口袋里,从来没说给田发买件衣服、买条裤子。
后来,这个女人怀孕了。可她故意节食,故意用布条绑住肚子,做许多重力气的活。这事被钱翠华发现了,她硬生生看着胡秀珍七个月,把孩子看落地了,心里才踏实起来。
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儿,田家没有断子绝孙。但胡秀珍拒绝给这个娃娃喂奶。
田林一直说胡秀珍这个女人是真的毒,他从来没看到过心这么毒的女人。
据钱翠华回忆,当她抱着她的孙子时,手上的娃娃和一只小猫差不多大,脸皴黑皴黑的,靠近钱翠华的脸时,便不停地舔她的脸。
钱翠华花了半年时间,才将这个小家伙养的白嫩一些。结果,娃娃养出来了,就被她妈妈抱走了。
钱翠华一直想再抱抱孙子,可田发总窝在鱼塘的棚子里,要不就是到他媳妇儿那边,一直不来看望老两口。
“你什么时候去找找田发,他被那个女人套牢了,你也好好跟他说说!”
田松夹了一筷子韭菜,眼里透露出疲软,显然对田发这个儿子无可奈何。
田林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虽说他与这个弟弟关系不怎么好,可还是想替对方着想。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抬鱼了,小发子包了鱼塘,要到面的。到时候说一说!”
田野闷头吃饭,她对大人的这些事不怎么懂,更不怎么感兴趣。小姑娘把咸鱼皮咽下肚,开始着手将鱼肉之间的刺拔除。
钱翠华说了句:“我看你病好差不多了,去上学,课文不能落下。晓得啊?”
田野拔刺的小手悬停在碗口上,最后才极不情愿的‘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