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琎公主第一次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因为秋月听她这么说,吃惊的眼睛都圆了。
“以后你会习惯的。”
说着,琎公主转身走了。
冯靖看到琎公主这样做,不由稍稍低头掩饰了自己的笑意,跟了上去。
“这小丫头还学的挺快的,”他想,“就是上次她发牢骚,说长公主府里的丫鬟只知道听她母亲殿下的命令,我告诉她‘别忍着,直接说就行’,看来效果还不错。”
冯靖想起在他那个世界,也在外公的公司遇到过这种事。
有的下属,喜欢在表面上表现的很有礼貌,其实头儿一转身他就在背后动歪脑筋做小动作。
外公就和他说:“复杂事情简单化。看透事情的本质,单刀直入,直接说出自己的需求就行了。”
于是他更多的观察,很少说话,但一旦指出事情的症结,就像刀子插入一样又准又狠。
很快,他“不好糊弄”的名声就“打响了”。
但自己的母亲,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把他当自己的对手,开始忌惮他的吧。
那时他才十四岁。
他又想到自己的母亲,心里涌起烦恼。
“控制自己,做好眼前事,”他对自己说,用手抚了抚自己头顶的惠明穴。
他想,自己的思路跑岔了一点点啊,赶紧拉回来吧。
“何必为过去的情景烦恼呢?”他在自己心里笑了一笑。
他转头看看旁边,太守府廊边空地种着花花草草。边城的春花也开了。
秋月这回小心翼翼,远远的坠在他们的身后。
太阳初升的时候,和亲的队伍已经可以看到北南关了。
马车来到的时候,琎公主看见守关的将士都在两旁恭候。
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前来拜见。
琎公主走下马车。
老将军看着这个十几岁的少女,愣了一下,坚毅的面容流露出一丝悲伤。
这位平安公主还没有他的孙女大吧。
可是她却身负使南楚国与北弧交好的责任。
只为不让战火再起。
他向琎公主行跪拜之礼。
老将军旁边的将士们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琎郡主心中涌起深深的痛苦。
之前北弧和南楚国打过几场大仗,双方死伤无数。
后来是第一任和亲公主连接起了两国的纽带。
北弧此次派兵帮南楚平了叛乱,第一任和亲公主又已经去世了。
这些铁骨铮铮的男儿们,看着自己国家的公主经过自己守着的国之大门出关,心里也难受吧。
她赶紧扶起老将军。
“公主保重!”
“公主保重!”
周围响起将士们浑厚略带哽咽的吼声。
琎公主点点头,回身登上马车。
在身穿铠甲的男人们的躬身相送中,南楚国的平安公主离开了故国最后的一道关口。
琎公主看着车后的北南关的长城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瞬间涌起了一种脆弱的感觉。
她才知道,原来她住在都城的府里,虽然不那么自由,却也是被层层的围墙,高高的城墙,长长的北南关长城重重保护着的呀。
此时此刻,她有一种再不能被人保护的感觉。
第一次,她感到自己的肩膀是这样的瘦弱,她怀疑自己,能不能扛起国家君臣将士他们赋予她的重担呢?
冯靖看见琎公主探头一直看着北南关关隘,一脸落寞伤感,还带着些惶恐,他策马和她并排。
“别怕,我会一直保护你。”他对她说。
她抬头,看见他温柔的眼。
“平安,”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封号,“你会一直平平安安的。”
她看着他笑了,一滴泪滚落下来。
他也笑了,从马头上弄了一个玩意儿给她。
“咦,怎么这么圆?这是你做的吗?”
“用木头雕的,给你玩。”
“这是?”
“这是一种叫‘猪’的小东西。
给你讲个小故事。
一个人他很了不起,能办到很多人都办不到的事,大家都很羡慕他,可是他总是很烦恼。
因为他总有办不完的事。
他看到猪总是吃了就睡,晒着太阳,整天什么都不想。
有一次他就感叹——我不想当什么大人物,我情愿当一头无忧无虑的猪啊!”
琎公主看着冯靖,又看看他递给她的木头小猪。
木头小猪只有她手掌的一半大,圆滚滚的。
还笑眯眯的。
“嘻嘻,冯靖,你才是——小猪!”
“是,只要你高兴,我就是你的小猪!”
车队继续往前走,前面是宽广的大地。
琎公主看向前方。
前面的路虽然陌生,但也有很多好玩的事会发生吧!
她在刺客行刺的时候,都能那么勇敢,还怕什么?!
她手里捏着圆滚滚的小猪,闻着春天里清新的空气,舒展开了眉头。
冯靖在马上看着她享受的样子,微微勾起了嘴角。
塞默出了北南关,眉头皱了起来。
从这里到王庭,决不像眼前这样风和日丽。
一切都得更加小心谨慎,还要保持行进速度。
车队在塞默的带领下前行,日头渐渐下山,暮色越来越浓重。
“安营扎寨,就地休息。”
琎公主下了马车,看见大家点起篝火,支起帐篷。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风餐露宿”。
她和冯靖坐在一堆篝火旁,秋月准备给她煮东西吃。
塞默走过来,温和的询问道:“公主,感觉还好吗?”
“还好,塞默你感觉怎么样?”因为上次和塞默一起去山上寺庙时,看见他帮忙击退刺客,琎公主对他的印象好了很多。
“哈哈,能和公主同行,感觉当然很好啊!”塞默自从见了琎公主男扮女装,也知道她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娇气。
大家吃了东西后,琎公主回到马车上休息,侍卫中,一半人留守,一半人先休息。
冯靖在挨着公主马车的帐篷里,和另三个侍卫一起。
这是冯靖来到这个时空后,第一次和别人同住一处。
他把软甲整齐的放在旁边,躺在垫子上。
另三个侍卫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和他在一起。
听说他是琎公主从长公主府中带来的贴身侍卫。
皇上的禁卫军里,都是有几分家世背景的,又经历过刀光剑影。
不知道这个十分俊俏,但看起来并不强悍的“贴身侍卫”,是什么来头?
有人想和他搭腔,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
这个年纪轻轻的“贴身侍卫”周身有一股“静气”,让人感到一种安宁,但也并不是那么好接近。
这一夜平静度过,天边露出晨曦的时候,车队继续出发。
过了晌午,云压了下来,阴沉沉的。
车队往前走着,希望能在大雨落下之前,到前面一处可以落脚的城郭去。
可是,狂风卷地而起,面筋似的雨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