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桌椅相互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夜里刺耳的响起。

    宋梓舟猛然睁开眼睛，漆黑的夜色里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但是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房间里一定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当脑海中有了这个意识，精神不自觉高度紧张起来，她抱着被子轻轻向角落里挪了挪身子，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的倾听着房间里面的动静。

    有粗重的呼吸声自食案处传来，空气里隐约飘荡着些许梨花酿的香味。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响声，似乎是紫金木椅摔倒在地发出来的。

    宋梓舟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她想起身去摸火折子，又怕发出的响声在黑夜里暴露了自己的方向，她想开口呼喊救命，可是同那个不知名的人离得这样近，或许还未唤来他人，就惊动了对方。

    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做才好。

    惊恐与慌乱中，宋梓舟死死咬住手背，试图用疼痛来唤醒自身的理智和沉静，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处，牙齿咬紧皮肉传来的痛感反而让她忍不出发出一声低吟。

    穆之周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透过漫无边际的黑暗传过来的，他问她，“你很害怕？”

    分辨出夜色中声音主人的身份，宋梓舟内心的恐惧忽然之间就消散了，而剩下的，是惊慌过后铺天盖地般涌上来的委屈感。

    “我的确很害怕。”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大大方方的承认方才内心的惊悸和畏惧。

    她很害怕，她怕得要死。

    穆之周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静谧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宋梓舟知道，那是梨花酿敲击壶壁的声音。

    看来，他手里拿着的酒不多了。

    “宋梓舟，”微醺的少年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床铺所在的方向很认真的问道，“睡在这张床上究竟是什么感觉？”

    “啊？”宋梓舟愕然，她从未想过驰骋沙场赫赫有名的小穆将军有一天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什么感觉吗？

    宋梓舟下意识的问了问心里的想法，片刻之后，她又觉得好笑，自己真是傻呢，这样一个问题……她竟然认真的想给一个答案。

    “将军希望我是什么感觉？”嚅软的声音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穆之周良久没有说话，他大口大口的喝着手里所剩无几的酒，房间安静下来的时候，时间好像也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有且仅有的，是彼此清浅的呼吸声，桃花酿从嘴角滑落掉在地上的啪叽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酒壶撞击地面发出的碎裂声。

    宋梓舟想，他的酒应该是喝完了。

    “你一定觉得我问的很可笑，对吗？”碎裂声过后，紧接着传来的是那个人低沉的，带了几分哽咽的声音，“可我……是真的想知道睡在那张床上究竟是什么感觉……”

    十二岁以后，他曾无数次像今天这样坐在漆黑的夜色里遥望那张床，却再未有一次敢鼓起勇气爬上去。

    见对方如此认真，宋梓舟皱了皱眉头，犹豫半晌，终是缓缓躺了下去，大越觉得有些冷，她将手里拽着的衾被稍稍往上扯了扯。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觉和知觉似乎要比往常敏感许多。

    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宋梓舟轻轻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身体反馈来的讯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放在被子上的手腕突然被人用力的握住了，而那个原本应该坐在食案旁边的少年，竟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床边。

    刚刚闭上眼睛的姑娘蓦然睁开，迅速起身坐了起来，漆黑的空气里，只能大约瞧见面前人身形的轮廓，面目如何，却是瞧不清的。

    “小穆将军……”闻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浓浓酒味，感受着彼此之间呼出来的热气，宋梓舟觉得自己那早已像是一潭死水的心脏，突然触不及防的跳动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你知道吗？”穆之周拽着她的手指渐渐收紧，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嘶吼的语气开口，“当我知道你搬来这里的时候真的好生气，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穆之周，”宋梓舟手腕用力，试图挣脱对方的钳制，然而她的挣扎在这个从十二岁开始就上了战场的少年面前，显得不值一提，“你喝多了。”

    越是想要逃离对方的钳制，对方的手指便收的越紧，带了厚重茧子的掌心与腕部娇嫩的肌肤相互磨察，滋生出一阵又一阵的痛感，宋梓舟最终放弃了抗衡，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透过夜色定定放在少年模糊地身形上。

    “我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可我一点也没醉。”穆之周突然靠近面前的女子，他嘴巴里呼出来的酒气轻轻喷在她的脸上。

    然后宋梓舟便听见咫尺之外的这个男人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问她，“宋梓舟，我自己都舍不得睡的床，你睡得真的舒服吗？”

    宋梓舟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这流光阁对于面前这个少年来讲，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对不起。”宋梓舟低低开口，把内心的歉意和愧疚统统都融入到这三个字里面。

    少女好听的声音透过黑暗传入耳膜，穆之周不断收紧的指尖顿了顿，突然就松开了。

    这个时候，房间里突然亮起了一阵微弱的光芒，宋梓舟撇过头向窗户所在的方向望了望，发现有一缕月光透过薄薄的丝绵纸洋洋洒洒的落了进来。

    大约是遮住月亮的乌云飞走了。

    借着这一丝丝清幽的冷光，宋梓舟抬眼看向正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隐约中发觉，对方的视线也正投在自己脸上。

    “小穆将军，夜深了，回屋睡吧。”在同少年视线相对的瞬间，宋梓舟飞快的敛下眼皮，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睛里的心事。

    穆之周扬起唇角轻轻笑出声来，他将头略略向前探了探，趴在面前姑娘的耳边缓缓说道，“忘记了吗，现在你可是我的妾氏，这里也是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