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有一半原因呢？”

    “苏嫲，你真觉得我这个宝贝孙子是个蠢人吗？他只是宠爱宋晚晚，但这并不代表他相信宋晚晚是个善良的人，昨儿个夫人送去的丫鬟怀着的目的都不单纯，可烟霞不一样，她是周儿一手调教出来的，品质德行如何自是不必说，再者，烟霞会武功。”

    “怎会？”弓着身子立在一侧的老妇人脸上震惊极了，“这个小丫头竟会武功，老奴这么多年来半点端倪都没看出来。”

    “哈哈……”坐着的银发老者忍不住大笑出声，眼角深深皱起来的纹路彰显着她此刻的心情，“不仅仅是你没看出端倪来，这府上知道烟霞会武功的外人怕是只我一个。”

    听到这里，苏嫲神色微亮，方才不明白的地方恍然间就想明白了，“这样看来，将军的另一半用意怕是在舟姨娘身上吧。”

    银发老者并没有出言否定，她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日光，苍老的表情中蕴含着岁月驶过留下的风霜。

    某一日晨起，看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脑海里突然冒出那个人站在庭院里说过的话。

    “如果……待在府里让你觉得难受，就去外面转一转吧，这个时候正是花都开了的好时候。”

    “烟霞，”宋梓舟提起长长的裙裾，一路小跑至正端着早饭进来的丫鬟跟前，兴冲冲的说道，“听说京郊别院的花朵娇艳明媚种类繁多，今日又恰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吃完饭我们去那里走一趟吧。”

    年龄虽小却分外稳重的丫鬟抬起头淡淡打量了一下外间天气，而后放下碗筷，从描金木箱中翻出一件长长的白纱斗笠，“京郊别院人多复杂，姨娘一会儿记得戴上这个。”

    宋梓舟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期待，早饭吃的囫囵吞枣。

    同烟霞走出将军府，宋梓舟觉得禁锢在肩上的枷锁好像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静静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感受着自由的阳光在身上跳跃。

    如果……如果来生可以选择，真想做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女，潇洒自在的活着。

    可是今生都还没有活明白，又哪有那么多心思去考虑下一辈子的事情。

    从官路走，别院距离京城算很远，但如果步行绕小路，也仅仅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烟霞自她说要外出就备好了马车，不过宋梓舟却并没有要乘坐的意思，她耸了耸肩头，看着面前和自己个头儿不相上下的小姑娘，第一次笑的连眼底都满含喜色。

    “这样好的日光，坐在车子里多浪费。”

    烟霞并不懂得也不理解她的喜好，但她知道恭敬和顺从，所以即便不明白对方做出这个决定的用意，也依然很听话的弃了马匹轿架。

    京郊别院原本是一个富商倾其所有购置的家宅，后来富商败落，不得已将宅院变卖，后来听说这座宅子被京中某位权贵买下，花重金移入名贵花草绿木植被，将此打造成了全京城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时日渐长，院里的风景吸引了商界政界各大名流贵妇，起初众人至此的确是为了观赏大自然与人力一同衍生出来的美色，久而久之，这种纯粹渐渐转化成文人的附庸风雅，权贵的相互攀连。

    宋梓舟虽然是宋府嫡女，但向来是依着丫鬟的规格生养，所以走起路来她的脚程并不落于烟霞。

    靠近京城的小路人烟稀少，一路走过去碰见的不过是三三两两的行路者。

    但是靠近郊外的路上，随处可见跪地乞讨的老者儿童，以及发卖丫鬟侍女的人牙子。

    烟霞见状，本能的伸出手将宋梓舟拦在自己身后，这样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却让身后的少女鼻尖微酸。

    自兄长死后，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还有一个人在护着自己。

    “姨娘，那里……”

    烟霞突然看见了什么，她视线一动也不动的投向不远处，食指轻轻伸出去，指向目光所至处。

    宋梓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昨夜那个打碎了流光阁瓷瓶的小丫鬟正跪在人牙子脚边落泪。

    果然，是在这里呢。

    自从盛京实行驱逐政策以来，大多依靠乞讨和贩卖人口的底层百姓都迁居至此了。

    宋梓舟迈开脚步缓缓走到那名丫鬟身边，人牙子见她停步驻足，忙不失迭的推销起手里的姑娘。

    她并不理会旁侧喋喋不休的男人，而是将视线定定放在跪着的人身上，丫鬟一抬头看见是她，小小的眼睛里一瞬间满含泪水，被潮湿水雾掩盖下的瞳仁里蕴藏着深深的恨意。

    宋梓舟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从袖里掏出一锭金子扔给旁边的男人，“这个丫头我买了。”

    看见金子，男人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表情，他将金子放进牙齿间咬了咬，确定是真的后，迅速塞进自己怀里，继而伸出手熟练地解开捆绑在丫鬟身后的绳子。

    “将军将我卖了，姨娘现在又将我买回去，这样做是在卖弄人情吗？”

    不屑和讥讽的语气从这个小丫头嘴里流露出来，不算好看的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鄙夷和愤怒。

    宋梓舟失声笑了起来，虽是笑着，脸上却有满满的无奈。

    “如你所说，将军将你买了，而我现在还你自由，这样的恩情你不感激就算了，缘何又露出这样讥讽的嘴脸？”

    自由。

    大抵是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诱惑人了，甫一听见宋梓舟的话，跪在地上的小丫鬟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她的脸上被一种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情绪笼罩。

    “你……你说什么？”

    不屑和讥讽的语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战战兢兢的询问声。

    宋梓舟将从男人手里拿过来的卖身契塞进面前这个狼狈的丫鬟手里，用一种平静淡然的语气轻声回答道，“我说，你自由了，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说完这句话后，她收了视线转身离开，烟霞不言不语的跟在身后，徒留下还呆愣在原地满脸不敢相信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