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该喝药了。”侍者微微弯下身子，将手里的瓷碗恭恭敬敬递到软塌上的少年面前。

    闻见味儿，穆之周蹙了蹙眉，好看的脸上生出几条皱巴巴的沟壑，“拿走，我不喝。”

    “不喝药怎么行……”丑奴的眉头挤得比少年更紧，“苦是苦了一点，可良药苦口利于病，将军，你就忍着喝下去吧。”

    少年嫌恶的看了一眼瓷碗中的药，薄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宋梓舟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穆将军，竟然会畏惧一碗汤药。

    狭小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嗤笑，屋里仅有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声音来源者，感受到穆之周和两个侍者的目光，宋梓舟赶紧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我……那个……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没有要嘲笑的意思，就是……对了，”支支吾吾解释了半天，女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转过身捡起昨夜提着的食盒，打开盖子，将一盘糕点呈递至少年面前，“这是我昨日用果子和方糖做的，味道很是清甜，喝完药后吃一块就不苦了，只不过隔了夜已经有些不新鲜了……”

    原本是想着穆之周昨夜喝完药后刚好可以吃一块，没想到遇见意料之外的事情就给耽搁了。

    少年看了看不远处娇俏的女子，又低下眸子瞧了瞧她手里捧着的糕点，皱着的眉头渐渐舒缓，棱角分明的五官蓦然柔和了下来。

    正当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时候，穆之周伸出手快速夺过丑奴手里的瓷碗，将汤药一仰头喝了个精光，而后捻了一块宋梓舟递过来的糕点放进嘴里。

    匝舌的苦味在碰见清甜的糕点时，迅速从嘴巴里退散，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后，汤药的涩味已经尽数消失，舌尖蓓蕾剩下的就只有果子的香味和方糖的甜味。

    丑奴瞧见这一幕，眼睛里洋溢着几分说不出的欣喜，侧头瞧了一眼身旁的姨娘，他神色间带了些许感激的意味。

    糕点过了夜，宋梓舟原本并没有抱他会吃的希望，当看见少年拿了一块喂进嘴里时，心里没来由的一暖。

    “味道很好。”穆之周淡淡的夸了一句。

    丑奴愣了愣，举着自己手里已经空了的碗，打趣的问道，“将军你是说属下熬的汤药味道不错，还是说舟姨娘做的糕点味道不错？”

    软塌上的少年勾起一面唇角，笑盈盈的看着床边躬身站立的侍者，抬脚佯装愠怒的踢在了对方身上，“丑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奴。”

    “是。”

    看见尊者身体和心情都大好，丑奴很是高兴，他端着空碗向后退了一步，对着不远处站立的烟霞使了一个眼色，烟霞立刻会意，接过宋梓舟手里端着的糕点盘同丑奴一并退了出去。

    走至廊上，丑奴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姑娘，疑惑地念叨着，“真是奇了怪了，将军从来没有一次喝药像今天这样痛快过。”

    侍女轻轻点了点头，对对方疑惑地话语表示附和。

    “坐这里。”穆之周伸出手拍了拍软塌的边缘，大病初愈的脸上稍稍有了些许血色。

    宋梓舟依言坐了过去，不知怎的，此时此刻，看着面前的少年，她的心没来由的乱跳了起来。

    “梓舟，”他轻轻唤她，去掉了姓名，只留了两个字，用的是最温柔的语气，“谢谢你照顾了我整整一个晚上。”

    “原本就是妾应该做的，将军无需说谢。”女子稍稍低下头，两颊渐渐爬上一抹粉嫩的颜色。

    穆之周伸出手握住女子放在腿上的手，轻轻拉至自己胸前，宋梓舟的身体随着他的举动稍稍向前倾了几分。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永远不要和晚晚为敌。”

    从对方嘴里听见宋晚晚名字的时候，宋梓舟心里滋生出来的情愫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猛然抬起头看向少年，秀丽的面庞上不可抑制的出现了些许挫败。

    他叫她答应他一件事，她满怀欣喜地询问和期待着，可是却没曾想对方的要求竟然是这样。

    宋梓舟喉间动了动，眸子里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她用力将手从对方掌心抽了出来。

    “宋晚晚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宋梓舟极力睁大眼睛，不让眶里的雾气溢出来。

    不让与宋晚晚为敌，是怕自己伤害他心爱的姑娘吗？

    呵呵……

    她何德何能，竟然被视作可以伤害宋延年爱女，小穆将军爱妻的人。

    “是，很重要。”穆之周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回答时嗓子里带了一丝丝喑哑。

    他别开脸不看坐在床边的女子，转而看向青空下振翅高飞的鸟儿。

    重要的不是宋晚晚，而是一个对于死人的承诺。

    陛下一手将他送上将军的位置，再一手将宋清酒送上了死亡的道路，他不知道君王心中是否有半分的愧疚，可他已经被这歉意折磨的夜不能寐。

    唯一能够赎罪的方式，就是坚守住自己当日的诺言。

    宋梓舟不知道的是，穆之周之所以提这样的要求，是不想要有一天在宋晚晚和她之间做选择，在明知道不可能偏向她的时候，他想尽力减少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和摩擦。

    防微杜渐防患未然，是他给他唯一的保护。

    听见对方的回答，宋梓舟轻轻将脑袋低了下去，长长的头发垂在两侧，遮住了她面庞上的神情，穆之周收回视线的时候，看见的只有她纤瘦的声音，和乌黑的长发。

    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床边女子才缓缓抬起头来，宋梓舟的脸上不再有难过或者悲伤，所有代表脆弱的情绪已经在她刚刚低头的瞬间被整理隐藏。

    “好，妾答应将军。”

    女子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脸上漾开一个好看的笑容，穆之周看着这样的她，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滋生出些许恐慌感。

    为什么宋梓舟明明是在笑着，可他却觉出了几分疏离和陌生来，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橫陈在他们之间，从此隔的便是万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