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梓舟穿了一身烟青色的水纱裙，颊上遮着蚕丝织制而成的白纱，在侍女的陪同下，她挑了一个磬书楼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静坐了不大一会儿时间，阁楼下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宋梓舟站起身凭栏而望，这一眼看下去，视线便在不能移动半分。

    磬书楼的说书先生同别处不同，除却他口里的故事比他人所讲要栩栩如生感人肺腑外，更重要的是他自身比故事还要具有吸引力。

    除了穆之周外，宋梓舟在未见过像凤央这般好看的人，漆黑的长发，浓墨一般的瞳仁，挺拔的鼻梁，以及一张颜色艳丽如血的唇。

    他懒懒坐在软椅上，被四个仆从抬着走在盛京最繁华的街道上，众人惊讶于他与生俱来的绝色，呆呆立在两旁看痴了。

    软椅上的人仿佛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注视，他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右手里的戒尺有以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左手掌心。

    仆从抬着软椅正正停在了磬书楼门口，老板早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他到来，赶紧弯着身子迎了上去，“凤央公子，今儿个来了好些人，都已经在楼上候着了，不知公子今日说的是哪一出？”

    凤央并没有回答老板的话，他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用极为不屑的眼神扫视了一圈阁楼栏杆处的人群，视线在触及到抚栏而立的烟青水纱裙时，眸光骤然缩紧。

    “星九……”

    正当宋梓舟疑惑方才凤央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向自己时，突然有一个人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并且唤出了一个在此之前他闻所未闻过的名字。

    烟霞最先反应过来，她伸出手一把将放在宋梓舟肩头的手打掉，迈开脚步挡在女子身侧，看着对方警惕的呵道，“你是谁？”

    着烟青水衫裙的女子回过身来，隔着侍女的肩头瞧见一个穿黑色繁复长袍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愣愣的瞧着自己，他的眼神中带着万千绝望过后仅有的一丝丝希冀和期盼。

    而当宋梓舟回过头，看清楚对方面庞上唯一没被遮住的眼睛时，少年眼底仅有的希冀和期盼在一瞬间也消失不见了，剩下的是漫无边际的寂寥和空洞。

    “姑娘的背影很像在下一位故人，方才唐突打扰，实在抱歉。”

    少年略略低了低下颌，面上渐渐恢复沉静和淡漠，就连眼底得情绪也被他在倏忽间隐藏。

    “烟霞。”

    女子低低唤了一声侍者的名字，轻轻摇了摇头，侍者会意，向后退一步，将挡着的身子让开了。

    宋梓舟微微敛襟，眼眸低垂时瞧见对方腰间系着的金丝龙纹玉印，嘴角的肌肉以肉眼不可察觉的幅度颤动了一下。

    “单凭一双眼睛就能分辨出我不是那个人，想来公子要找的应该是心头好。”

    闻及此，少年眸光微变，毫不吝啬的赞叹道，“姑娘很聪慧。”

    这个时候，凤央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了阁楼，骚动的声音从长街上转至眼前。

    少年伸出手对着宋梓舟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示意她坐下，宋梓舟低了低头，表达过谢意后，与少年同桌而坐。

    凤央手拿着戒尺坐上高台后，视线直直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投掷过来，这个时候宋梓舟才惊觉，原来方才凤央那一眼望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站在自己身后的黑袍少年。

    将戒尺重重的在桌子上拍过之后，他嘴角漾开一抹邪恶和天真并存的笑容，紧接着娓娓道来一个石斛踏遍山河千里寻妻的故事。

    其实这个故事宋梓舟早就已经听过很多遍了，说的是一个名叫石斛的显贵早年因为政见不同迫害了达官一家，后来突发善心，将达官唯一存活的小女儿捡回家扶养，后来二人相爱，却又囿于血海深仇无法在一起的故事。

    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是达官女儿远走他乡四海为家，石斛多年踏遍山川五岳却遍寻不至。

    不知道是因为故事本身很感人，还是因为凤央讲的实在太生动，阁楼上坐着的人在听完之后伤心不能自持，有的竟然压低声音哭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数次听闻对这个故事早已有了抵抗力，宋梓舟并没有滋生出太多低沉的情绪，她偏头时无意瞥见身侧坐着的少年，竟然从他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脸上瞧出了几分悲痛来。

    是了，是悲痛。

    这个少年的情绪同在场所有人都不一样，不是伤心，也并非难过，而是比这两者更加深刻的另外一种。

    宋梓舟怔忪的片刻间，高台上的凤央已经施施然飘了下来，走到他们面前径自站立，少年看见桌前的绝美公子，眉头微微蹙起，神色几经变换。

    凤央看见站在女子身后的烟霞时，勾了勾嘴角，脸上挂着的戏虐笑容中渐渐有了一二分的恭敬，他双手握住戒尺举在胸前，依然是以一种懒洋洋的姿态行了一个礼。

    “不知央是否有幸与二位同坐？”

    宋梓舟没有开口作答，而是将视线转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很显然，凤央此次的目标并不是自己，所以她的意见其实一点都不重要，真正有权利抉择他去留的应该是这个黑袍少年。

    看着这个人浓墨色的袍子，她没来由的想起了穆之周，同样的冷静淡然，同样的矜贵温柔，这两个人单从气质上讲，还真是有些许相似呢。

    “就算我说不愿意，你一样也会坐在这里，不是吗？”少年轻轻叩击着桌面，拇指上的扳指在日光映衬下，显现出深红色的纹路。

    即便是最不识货的人，也能一眼瞧出这枚扳指价值连城。

    凤央弯起手肘撑在桌上，指背轻轻抵在下颌，做出一副媚态百生的模样，很奇怪，这种原本很女人的动作由他做出来，竟然没有一点娘态，反而呈现出一种阴柔的俊美。

    “那倒还真是，”凤央慵懒的应了一句，而后将视线转向一旁未开口说过话的宋梓舟，“你这双眼睛生的竟然比我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