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对方的地位，宋晚晚不敢再继续造次，已经跃入喉咙里的污言秽语被生生吞了回去，张妈妈将手从她嘴上拿开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面前女子，看见她果然低眉顺眼了许多，方才向后退了两步，站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姨娘，”未喜将目光继续投在宋梓舟身上，试探般的问道，“你可知……小穆将军可有在府中豢养死士？”

    死士……

    这两个字钻进耳朵里面的时候，一直悬在心口的炮竹终于被人点着了，宋梓舟猛地跪在地上，额头碰触地面，发出低沉的响声，红鸾见她如此，亦弯下膝盖跪了下去。

    “公公明鉴，西国豢养死士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将军虽然出身显赫，却万万不敢与此等违逆之事沾染，再者，小穆将军帐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实在用不着去豢养那些人。”

    话言明至此，她终于明白未喜和孙稷刚刚说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是这个道理，可既然有了怀疑，还是彻查清楚地好，隔阂在心里待得时日越长，陛下同将军两个人的关系就越疏远，倘若穆府真是清清白白被人诬陷，陛下自会替小穆将军做主。”少年宫人静静站着，脊背挺得笔直，那模样半分也不像是卑躬屈膝的侍者，倒像是某个坠入灰烬中的世家公子。

    这是宋梓舟第一次知道，原来太监也有这个样子的。

    “公公说的在理。”

    “姨娘和红鸾小姐起来吧，”未喜抬了抬手，目光触及红鸾娇俏的面孔时，唇边不由得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多日不见，小姐竟也学会了行叩拜之礼，真是难得。”

    在少年宫人的调笑声中，穆红鸾挑了挑眉，伸手将侧前方的女子扶起来，嘟着嘴巴小声的抱怨道，“说的像是我很没有礼貌一样，这话真不中听……”

    “找到了找到了，公公，统领，碧血哨找到了……”

    一个卫兵高高举起右手，从远处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如果说宋梓舟方才还能勉力维持住自己的情绪，那么这一刹那，她的身形不可控制的晃了一下，好在穆红鸾扶着自己的手并没有松开，对方的力道给了她些许支撑，不至于踉跄倒地。

    未喜是个顶聪明和机警的人，这样一个细微的举动，就连武艺超群的孙稷统领都未曾发现，可偏偏他却瞧见了，少年宫人眼风扫过来的时候，宋梓舟有一种自己整个人被完全剖开暴露于阳光下的错觉。

    孙稷接过卫兵递过来的东西，认真的瞧着，而后又拿起纸张仔细的对比起来，心底确定后，面上登时扬起一抹欣喜之情，他将手里的东西呈递于未喜眼前。

    “公公，和画上的一模一样，您瞧瞧？”

    少年宫人伸出手接过，看着不远处的卫兵轻声询问道，“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卫兵弯下身子顺从的回答，“是在小穆将军的书房里，放置于很隐秘的一个暗格中，若不是属下不小心触碰到了机关，可能根本就找不到这东西。”

    “听牢里那一位说，只要吹响这枚碧血哨，便能召唤来死士，孙统领，要不然……你试一试？”未喜将手里的东西递回。

    看着修长十指上放置的小巧精致玩意儿，孙稷短暂的犹豫了一会，死士这个称谓他并不是没有听过，据说，此类人速度极快身形敏捷，手起刀落见血封喉，即便是千里之外，也能轻而易举的取人性命。

    他们的可怕程度近乎于妖邪之物，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只听命于自己的主人，并且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未喜露出一个讥讽一般的笑容，“如果这些据说都是真的话，那么牢里那位就不会因为区区刑罚供出小穆将军豢养死士这件事情来。”

    宫人的话使得孙稷眼前一亮，面上的紧张气氛瞬间消失殆尽，他毫不犹豫的接过碧血哨，“说的也是，卑职自幼习武，付出的努力比常人多上百倍千倍，自信不会输给藏在阴暗角落里见不得人的死士。”

    当孙稷将哨子移向嘴边时，宋梓舟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的身体因为过分紧绷而僵硬了起来，穆红鸾感知到她身体上的变化，放置在女子臂弯处的力道不由得加大了几分。

    就连什么都不知道且向来无脑的宋晚晚，也因为孙稷此刻的举动莫名紧张起来。

    尖利急促的嗓音响起来的时候，气氛一下子变得静谧至极，所有人屏住呼吸惊慌的等待着，无数双目光细细的打量着庭院里每一处角落，甚至有人因为害怕而和旁边的人相互依偎在一起。

    如果说在所有相同情绪中有一个人是异样的话，那么一定是未喜。

    那个少年宫人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云淡风轻的瞧着当下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惊，亦不惧。

    很久很久之后，得知对方真实身份，宋梓舟才明白，原来这样的坦然闲淡，是因为早就了然于心成竹在胸。

    碧血哨响过一阵之后，诺大的庭院里什么也没多，什么也没少，一切同之前并无两样，宋梓舟提心吊胆的观察着周遭变化，确定不会有死士突然出现，她才悄无声息的长出了一口气。

    “呀，”未喜故作惊讶的低唤了一声，“看来牢里那个人说的是假话呢，将军府内哪有什么死士，这碧血哨竟全无任何作用。”

    孙稷似乎有些不死心，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将每一个目光可以触及的角角落落都瞧了一遍，低声道，“公公，要不我们再等一等，说不定……”

    “说不定那些死士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对吗？”宫人勾了勾唇角，眼睛微微眯起，面上的讥笑之色不加掩饰，“孙统领，死士的速度倘若真的这么缓慢，陛下也就不至于如此忌惮排斥，各大世族更不会如蚁附膻趋之者众。”

    真正的死士，身如鬼焕形同影魅，连片刻的等待都不需，只要主人召唤，哨声未落，便已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