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密令,调查兰府,这趟任务凶险万分,非大哥不能胜任。”凌立业道出实情,满脸胡茬的壮汉竟然一脸的心有余悸,“兰府太可怕了!兰家人世代为将,连丫鬟都力大无穷,如今那个凶神恶煞的女将军在家坐镇,想在她眼皮底下取物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角落里,被绷带包扎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凌荣华,动作艰难地喝着水,含糊不清地插嘴道,“兰府的丫鬟好厉害,她用那双小手,把我揍得像个猪头!”
凌建功闻声转过目光,打量了一下惨烈的凌荣华,没有表示丝毫的同情。
一群废物!一个小姑娘,就算她是个将军,又能有什么可怕的?眼前这个被丫鬟打得嗷嗷叫的家伙,更是废物中的废物。
“任务详情是什么?把皇上的密函给我。”
大手一伸,立刻有一封信函与一幅卷轴递到他手上。
凌立业解释道:“这是传说中女将军的画像,大哥你还是先看下吧,也好做个心理准备。”
凌建功拧起眉头,狐疑地打开卷轴——
一时间,他呼吸凝滞,冷峻的面容浮现出无比复杂的表情。
画中的女子丑若无盐,凶若夜叉,青面獠牙,眼如铜铃,任谁看了都会震惊,世上竟有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面相!
傍晚时分,红鬃烈马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兰府。兰洗月在马厩中绑好爱马,换好衣服,提起轻功,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走进。
她并没有风寒腹泻,装病是为了逃避娘亲给她规定的淑女课程。最近坊间流传得格外夸张,说她的样貌怎样怎样的虎背熊腰,凶神恶煞,是个母夜叉,愁坏了她的父母,如今天下已定,她也即将年满二十,却没有一个胆大的男子来上门提亲。
娘亲高仪琳开始规范她在军中养成的大大咧咧的行为作风,教授她淑女之道,可是她拿惯了大刀,怎么也捏不住绣花针,于是常常装病逃避课程,去校场与荡寇军中的将士们混在一起。
每次瞒着娘亲偷偷去了校场,她都从后门摸进去,换掉一身风尘仆仆的男装,改穿束手束脚的闺阁女装。每天晚饭的时候,她还尽心尽力地在娘亲面前做一个合格的淑女,假装自己乖乖的,将军中的事情全都隐瞒起来。
不过这一次与平常不同,兰府人迹罕至的后门是如此安静,她的耳中却捕捉到一丝及其细微的破风声。
然后,她看到一个同样鬼鬼祟祟的人,从兰府森严的高墙上飞下来,像壁虎一样黏在天花板上平稳前进,竟然就这么闯了进去。
这个高度,要不是敏锐的人,或是流鼻血仰头,还真发现不了。
专业的啊!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束手束脚的女装限制了她捉贼的行动,兰洗月随手脱下脚上不舒服的绣花鞋,向那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那个黑影丢去。
那人大手一挡,避免了脸上被印上美人鞋印的惨剧。
好啊,入室盗窃,不乖乖束手就擒,还敢反抗?
她一扬脸,美目瞪视着身处高处的他,呵斥道:“你下不下来?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场景一度尴尬,手法高超的飞贼被府中主人当场活捉,两人就这么僵持地对视。
天花板上的凌建功十分纠结,下去,没面子,逃走,也没面子。他从未在摸进门第一步就失败的,兰府果然厉害!这姑娘难道就是把凌荣华打成猪头的那个丫鬟吗?
他幽深的眼睛盯着她,像观察一个美丽的猎物。
从这个方向看,她身材十分娇小,纤腰细得不可思议,仰着的小脸略带苍白,楚楚可怜,眼睛里却有飞扬的神采,瞪着他的时候无比凌厉。
大手握着那只小小的绣花鞋,指尖抚摸着那精细讲究的刺绣,他在心中揣测着她的身份。
他放肆的眼神,令她感到强烈的侵略性,纵横沙场的她竟然被盯得又羞又恼。她提起裙摆就要飞上房梁,亲自擒拿这个无耻小贼。
“这三天像你这样的小贼,已经来过好几个了。”她露出虐杀敌人时的残忍笑容,“你也想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吗?”
只要她想,她可以把他打得连他亲娘都认不出他来!
不巧的是,她脚尖刚点上墙壁,便发现了一件悲催的事情。
某种旧伤的后遗症,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她只觉得小腹中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将丹田里搅得混沌一片。这种疼痛扩散开来,极度的冰寒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好痛!
她无法承受这巨大的痛楚,自高处猝然坠落。
就在这时,一只强健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像接住一只翩翩的蝴蝶,稳稳地落在地上。
她毫发无伤,却按着小腹,紧闭着眼睛,睫毛微弱地颤动,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
凌建功手足无措,抱着站不稳的她,犹豫地问:
“你……你姨妈痛吗?”
他在说什么?
剧痛使兰洗月意识模糊,她似乎感到有人抱着她,在府中一路飞奔。
还在她耳边,用僵硬的语调对她说着似乎是安抚的句子:
“你还好吗?别怕,不会有事的。”
怕啥,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怕过什么……
她昏过去了!
凌建功遇见了从业以来最棘手的任务。
抱着怀中昏过去的姑娘,他无法抛下她脱身。他应该将她平安送到可以照顾她的人手上,而他是来密探兰府的,这么暴露在众人面前,他还如何取证调查?
柔软的布料拂过他的手心,他低头瞧见她白皙细腻的颈间肌肤,她就那么靠在他的肩上,弱小可怜又无助。
那个痛那么厉害的吗?竟然把一个人活活地痛昏过去?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内,落在美人的脸上。兰洗月一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天花板,自己正在自己的闺房,躺在柔软的床上。
“月儿醒了?”温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心,在耳边响起,“你昨天出去做什么了?可把娘吓坏了。”
她转头看向床边的娘亲,张了张嘴,困惑道:“我什么时候上的床?我怎么断片了?”
“你都昏过去了,哪里还记得?”高仪琳心疼地责怪道,“是一个名叫凌建功的恩公将你送回来的。怎么搞成这样子?”看着女儿移向别处的视线,高仪琳怀疑道,“你是不是又偷偷耍大刀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她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等等,恩公?“是不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的,个子这么高,眼神这个样子……”
她严重怀疑,那个凌建功就是昨晚被她撞见的那个贼。
高仪琳看着她的比划,点点头道:“是啊,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子。”就是面瘫了点,但论相貌身材人品,都是百里挑一的,高仪琳对凌建功的印象倒是很好。
“不错?”她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他哪里不错了?”她还没把他暴打一顿丢出兰府呢!
高仪琳眉头轻蹙,对女儿的举止表示无法欣赏:“不得无礼,张御医在外面候着呢,这下你醒了,我去叫他进来看看。”
听见“张御医”三个字,俏脸立刻皱成一团,在她看来,这三个字就等同于“很苦很苦的药”。
正在她愁眉苦脸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已然恭恭敬敬地站在床边,手里还提着一个令她无比惶恐的药箱。
“在下张英贤,见过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