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后，沈厌雀没回西厢房，反倒绕了门往后头走去。　挽风跟在后面，未敢多问，一路跟进了马棚。　白蹄乌、沙丘马、绝影，匹匹都是名马，样子俊美飘逸，走在路上能让万人驻足。沈厌雀却跟瞎了无二般，直接错过了，牵向最里头那匹又老又有脾气的枣红马。　他摸了摸马背，大约有人洗刷过，毛发尤其光亮。此刻它正埋头吃着脆甜的胡萝卜，哼了一鼻子气，看也不看沈厌雀一眼。　“可以啊老马，一夜不见，你又俊了几分。”沈厌雀笑道。　挽风见他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乐了一些，壮着胆子问：“公子，您要出门吗？”　沈厌雀将马牵了出来，一边道：“是啊，有笔账，我可得跟我的老马一并去算算。”　挽风一下就往“怪病”上想了，有些急：“公子，要不要多叫上一些人？我这就去喊！”　沈厌雀大笑：“就府里这些？不够人一锅炖的。走了。哦，对，回来前我会去花街溜达溜达，你想吃些什么？”　挽风被问懵了，过也没过脑子便道：“挽风不敢！”　沈厌雀道：“大户人家家教真严啊，你公子我除了给刘大娘带吃的，这辈子还没给其他女人买过小点心，你就这么一口回绝了。你把‘不敢’这两字给戒了，改成‘我要’试试。”　半天不见挽风敢吭声，他也就不为难，道：“行吧，那就杏仁糖吧。等你学会要东西了，我再给你买别的。”　他自作主张，挽风也不敢逆他话头，道：“谢公子。”　旁边开着小门，以供车马进出，沈厌雀从那儿穿过，牵着马顺着巷子绕到前门。　马车正在拐弯，车厢最后一角消失在视野，只剩点车轱辘压过石板路的声音隐隐约约荡在深巷中，正好与沈厌雀错身而过。　他也没多加注意，只是见着冯管家站在了春府门口。　冯管家见着他，微微鞠躬，将他迎至身前：“沈大人，这是往哪儿去？”　沈厌雀翻身上马，道：“放心，跑不了。进宫一趟。”　冯管家听了，忙道：“那您往巷子里走，切莫沿河而去。那里出了些乱子。”　沈厌雀有些诧异：“什么乱子？”　冯管家道：“老奴也未亲眼见着，只是听说死了一个船夫，死壮极为凄惨。元嘉府的官兵将那段河封了，也不好走。”　沈厌雀听了，想了想，反倒扭了马头：“我也看看热闹去。”　“这……”冯管家一时无话。　说是封了河，其实也就是封了左岸的渡头罢了。侍卫腰戴佩刀，将渡头围了起来。河这岸与对岸都挤着不少百姓，往河里探脖子。　沈厌雀骑着马，自然看得更清晰些。这些都是元嘉府的人，还有几个立在渡头，几个钻在水里，时而进出。　“往下游再搜一搜！再换一个人下去。”其中一少卫道。　话音刚落，渡头的人便脱了甲胄鞋袜，又跳进了河里。　这是捞什么？　沈厌雀探下身子，听着底下几人议论。 　“……船？早被元嘉府的人运走了，据说要作物证。可怜呐，昨日路过，我还与船夫喝了两杯，造化弄人。”　“真有大家伙说的那么吓人？”　“可不是，把清早洗衣服的老娘们儿都吓出魂了。就一半身子在船上，全是血，拿了白布裹走了，我看他们还去请了仵作。”　“这另一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捞上来，都捞半天了。”　“可别说，瘆得慌。”　听着这情况，沈厌雀皱了皱眉。王城虽然偶有可怜之事，但死状如此惨烈的真是少见。　他想了想，往人少的地方走，下马牵着挤了进去。　侍卫见有人要闯，立马拦了下来：“元嘉府办案，闲人免进！”　沈厌雀扬了扬眉：“我找你们少卫聊两句。”　他这张脸，真是走哪儿亮哪儿，前一秒冰冰凉凉的兵器还对着他，下一秒侍卫们认出人了：“沈大人？”　沈厌雀仍旧是那个表情。　侍卫们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便派个人报告情况去了。　沈厌雀见他与那少卫交头接耳了一会儿，那少卫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仍站在原地不动。　侍卫跑回来，表情颇为难，都不敢看他的脸：“沈大人，请回吧。案发现场还在清理。”　沈厌雀这暴脾气：“怎么，我如今也算是廷尉府的人，还管不了你们元嘉府的事了？”　侍卫清咳了一声，道：“我们少卫说了，您没有廷尉府的令牌，如今也算是布衣了。少卫还说，这案子是否需要上呈至廷尉府，还待调查……”　沈厌雀笑了声：“行，硬气。”他上了马，道，“我这就去廷尉府，找武大人唠叨唠叨。”说罢也不管他们反应，径直走了。　身后，几人对着那侍卫道：“新来的，别畏畏缩缩的，他本来就是戴罪之身，哪儿那么大的面儿。挺直你的腰板知道么？”　“是！”　沈厌雀吃了个闭门羹，内心也毫无波动。说那些话倒不是真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只是试探试探罢了。这案子稀奇，也就想着能不能顺带看上两眼。　侍卫那话没错，案子是大是小还无定论。元嘉府掌管整个南嘉的治安、诉状，普通案子自能定论，若要上呈到廷尉府，非得是有害四海安定、祸国殃民、犯上作乱之事不可。　船夫虽可怜，自有公正之处审理。当务之急，他得先把青炎侯找回来再说。　他一路骑着马，进了璧月宫，直奔廷尉府而去。　路上那注视的目光比往常还要多上几倍，沈厌雀懒去关注，将马交与侍卫，等着廷尉府的门令通报。　武力可比吴四尤通透多了，也就来回的脚程，门令便带了令回来，领沈厌雀进去。　正厅的门前种满了屈轶草，传说此草生于太平盛世，若遇佞人，此草必指之，又称指佞草。　夯土高台之上坐落着大房子，门前柱子镂刻对联，上联道“法行无亲，令行无故”，下联道“赏疑惟重，罚疑惟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