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怪异的场面。深巷里，两人以利器相对，杀气弥漫。深巷不远处，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那处，跟看热闹一般。微风吹过，弥漫出一丝尴尬气息。　沈厌雀青筋冒了起来，喊道：“谁家的破马车，赶紧走！不要命了！”　这热闹也敢看？不怕把小命搭进来？这谁家愣头小子土头土脑，看看这酸掉牙的车，钱多看来买不了聪明，脑子都往屁股底下长。　骂完这声，照旧车马不动，人不动。　僵持之下，忽然，一阵牧笛声破空而来。这旋律甚是怪异，沈厌雀不觉抬头看了眼，想去找声源，一时不察，怪人忽然翻滚而出，身形极快闪向天蓬尺，一把捞起，直冲马车而去。　沈厌雀咯噔一声，骂道，该不会是同伙吧！　他连忙追上前，谁知这怪人竟一跃上了车顶，又翻了下去。　沈厌雀二话不说也跃了上去，只是站定在车顶一看，远处这巷子纵横交错好几道路，哪里还有怪人的身影？　沈厌雀在车顶气急跺了一脚，这才觉得这“亭子”顶部歪歪斜斜，站着极不舒服。他往下一看，那俩护卫看都不看他一眼，连马都高仰着头，不为所动。　他气呼呼跳了下来，冲着两人骂道：“本大人在办案，你们搅什么浑水？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哪家的你们！”　这下人没抓着，究竟这人跟青炎侯有没有关系，无法定论。他拿不到任何证据，又如何说服廷尉府的人相助？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功亏一篑，他能不气吗？　气归气，这些人跟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他肯定得问个明白。　谁想他这么面对面明目张胆骂了，那俩护卫也只是扭过头看他一眼，又扭了回去，表情不能说僵硬，倒是有几分莫名意味。　你们奇怪，我还奇怪呢！　沈厌雀两手揣在身前，改冲着马车里头的人喊：“车上这位，还坐在里头梳妆打扮么？衙门里头可不兴选美。”　他这话可就全是刺儿了，果然，那帘子动了起来。　一只有力的手拨开了帘子，男人静坐在里头，斜眼向下看着窗外的沈厌雀。　沈厌雀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窄袖长衫，腰带束得紧。此刻抱着手，颇有要挑事的模样。　沈厌雀也在打量他。原本以为会见着一个肥头大耳目不识丁的蠢人，没想到长得还挺俊，就是清瘦了点。尤其是那双轮廓深邃的眼睛，生来便是为了要看人心尖里去。　他忽然由心而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眉眼明明就是陌生的，连擦肩而过沈厌雀都能确定没有过。　周遭过分静谧，四人三马，谁都没有发出声响。一人端坐车里，一人流氓似得站在马车窗下，隔空对视着，谁都不退一步。　这情景着实奇怪。　沈厌雀先开了口：“小相公，前头再拐四个弯再过条河就是元嘉府，让你的马车走吧。”　他这么说，其实也就是想激他一激，看他怎么辩解。　男人那眼神没有太多情绪，却也不至于冷漠。听了沈厌雀这话，他终于开了口。　“走。”　“好的，爷。”俩护卫赶起了马车。　沈厌雀被留在原地，眼看着他们往元嘉府方向——的另一条路而去，傻眼了。　“诶等，等一下，你们去哪儿，诶！”沈厌雀叫了几声，那几人却跟没听见似得，渐渐驶离了他的视线。　沈厌雀连喘好几口大气，脑壳突突突跳。这人谁啊！！！　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挡在那里，又莫名其妙走了，他到底想干啥！！！　沈厌雀就跟肩膀上放烘笼的丈二和尚一样，又是恼火又是摸不着头脑。　丢了西瓜，还把芝麻丢了，他这脾气也谓不小。缓了好久，才觉得一个人站在此地不安全。　那阵牧笛声想起来让人后怕。他只当这怪人只身一人，没想到居然有人潜伏在暗中，要真的交手下去，他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巷子也难说。　想到这儿，他也不作他想，先顺着原路返回了花街。　他往回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刚才的位置，方知道自己追出了多远。　远远一看，看热闹的那些人已经散了，而妮子还站在那里，插着腰又在犯凶。那壮汉把他的木刻摊子重新摆好了，此刻垂着头随她念叨，也不吭两句。　沈厌雀心想，画皮这故事真不是空穴来风，一起生活那么久，他还从未知道妮子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妮子的脸一直朝着这，很快就发现他，开心地挥了手：“沈涉！”　沈厌雀走过去道：“叫沈哥哥。”那壮汉见了他，慌乱了一些，让沈厌雀很是奇怪。不服他的人大有人在，怕他的人可是屈指可数。　不管怎样，他刚好能耍耍威风：“你叫什么名字？”　壮汉不敢看他，双手攥着他雕的鹿：“小人，小人叫胡展。”　沈厌雀看着他，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鹿。他也不挣扎，就看着沈厌雀掏走了，还对着他威胁道：“胡展是吧，记着你了。下回你再敢欺负女人，我就把你挂在这巷子口，风得跟你这木雕一样干。”　妮子噗呲一声笑了。　胡展连连应了，还拿眼睛看妮子，耳尖通红，不敢说话。　沈厌雀往外走，妮子也赶紧跟上走了。　两人并肩走在这花街上，沈厌雀找着长兄如父的感觉，随口训斥了她一句：“下回别爬人肩上，像什么样。你拿指甲挠他，他肯定怕了你。”　这什么馊主意。妮子笑得眼睛都弯了，问：“沈涉，春府好玩吗？”　沈厌雀道：“好玩啊，哪儿都好。”　妮子快走两步到他前头，转过身面向他倒着走，一边道：“那我也去！他们肯定还找女工吧？我手巧，干活也勤快，你帮我说说~”　沈厌雀停在一糖贩摊前，要了两袋杏仁糖，顺口回妮子的话：“不缺。你吃那么多，谁家敢请你。”　妮子红了脸：“我，我吃不多！”　沈厌雀刚好付了钱，一袋抓手里，一袋递给她：“那要不要吃？”　妮子立马伸手抢了过来：“要！”她把那袋糖抓手里，还不忘盯着沈厌雀那袋，“那，买给谁的啊？”　“这个啊，”沈厌雀道，“买给挽风。她吃不多，又乖，不会骑人头上揪头发。”　妮子听了，眼睛有些微红：“挽风是哪个女人啊？你从来不给其他人带零嘴的……”　“小丫头，你管我那么多。回去，面壁几天。”他拿眼神指了指陋巷处。　妮子上来点脾气，问：“你干嘛就对我一个人那么凶！”　沈厌雀惊讶道：“是吗？”他想了想，道，“你说得对，以后我尽量对每个人都凶一点。”　妮子原地跺了几次脚，气冲冲带着那袋杏仁糖走了。　沈厌雀看她气呼呼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他要是有妹妹，估计也跟妮子差不多。　杏仁糖买好了，他便往首饰店走。虽然没有要再逛逛的心情，奈何马还停在那处。　他从街尾走到临近街头的位置，愣是没见着他的马。转悠了几圈，他眼睛跳了跳。　这老马，该不会丢下他，先回春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