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马车与沈厌雀分开后，过了几个巷子，往私塾而去。　私塾半新不旧，坐落在一片柳树之后，红墙绕着黑瓦。正门悬木刻牌匾，刻“问柳书院”，上联“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下联“行成于思而毁于随”。　因刚过午时，学生们正在休息，一些仍捧着书看得仔细，很是安静。　俩护卫将马车停在柳树下，跳了下来。　“爷，到了。”　男人掀开帘子，下了车，往私塾里头走。一名护卫紧随其后，另一名则拿了木挡片挡了车轮，侯在了柳树荫下。　进门便见着先生站屋檐之下，拿着剪子，细细地修他的十八学士。　那花开得正好，一株上缀着红色、粉色、白色，已是珍品。　男人恭敬地唤了他一声：“刘先生。”　刘先生听着声音，先回了头，见着是他，赶紧把剪刀放在一旁，快步走了过来，拱手道：“晏相公。”　这位晏相公也施了拱手礼：“叨扰了，刘先生。”　私塾里有个少年正翻着书，抬头见了这幕，赶紧捅了捅一旁睡着的人：“高波，高波，醒醒！”　高波正梦见自己在殿试呢，被他活活晃醒，颇为不快：“干嘛呢许少行，你看你的书就行，别管我。”　许少行见他又要睡，晃得更厉害了：“别睡了！你上回不是说想见清子他哥哥吗？人来了！”　高波本来烦他，一听这话，立刻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往外探脑袋：“哪儿呢！哪儿呢！”　许少行拽了拽他：“你给我坐好，一会儿被发现了！你看那儿，跟先生说话呢。”　高波仔细看了那人，脸上愈加好奇：“这就是晏师啊？”　许少行不干了，敲了敲桌子：“端正下你的口气，谁让你直呼元帅名讳的？”　听到这话，高波赶紧捂了捂嘴，然后小声纠正了一声：“晏帅，记住了。”　他往外看着两人交谈，晏师站在原地，背着只手，身形挺拔气宇轩昂，而那平常待他们严苛无比的刘先生，少见得堆了一脸笑。　高波就只有孙太傅来得时候，才见刘先生这么笑过。孙太傅是谁啊？太子的辅国老师，换他他也得笑啊。　高波道：“许少行，晏帅跟清子，不太像啊？”　许少行也在看窗外，随口问：“哪儿不像？”　高波道：“你看看清子，活泼可爱，但晏帅看起来……”他想了许久，想到新学的诗，“‘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先生教这诗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那征战沙场的大将军，现在见了晏帅，觉得他就跟诗里出来一般！”　许少行惊了一声：“这诗你不是老背不下来吗？你现在能背了啊？”　高波瞪他：“走开。”他看了两眼，有些疑惑，“许少行，晏帅当真是西来意的班主么？他跟那些唱大戏的，说像，也不是太像。”　说起这个话题，许少行脸上多了几分得意：“那当然，西来意可是现如今南嘉城第一大傀儡戏班。你当‘元帅’这名号怎么来的呀？那是戏神田都元帅下凡！这戏神，跟唱大戏的，能一样吗？”话到这里，他又有些惋惜，“只可惜晏帅很少开嗓，每年只在开箱时唱一唱，台下乌泱泱一片，我就没抢到过前排，就隐约听得到几嗓子。”　高波不看戏，从来不知道这些，眼里跳跃着光：“你下回，带我一起呗！”　许少行点头：“行。我跟你说，西来意的戏是必听的，他们可不是只会演落笼簿里那几套老掉牙的故事。清子在整理早已失传的散簿，写了好些剧目，晏帅亲手做傀儡，可有趣！”　高波感叹了一句：“晏帅可真宠清子啊！”　许少行莫名得意：“那是！”　高波两手撑起脸颊，有些哀伤：“你说，清子也跟我们一般大，也会嬉闹游戏，怎么就那么聪明？我本来也有家塾老师，我爹听说他在问柳书院，二话不说就让我来这里上学了。来之前我还挺气，觉得大人口里的天才，肯定一板一眼的很。没想到清子什么都会……”　许少行白了他一眼：“你这公子哥儿，肯定不知道，以前我们普通人家，可没书可读。”　高波还真没听过，惊讶道：“问柳书院不是特意拆了门槛，要广纳寒士吗？”　许少行道：“可从前没有问柳书院啊？你可知这私塾因何而来？”　高波摇摇头。　许少行道：“五年前清子那篇《新亭赋》传到了孙太傅面前，传闻太傅深夜研读章句，第二天连太子的课都忘了去。随后他便见了清子，收他为学生，并与晏帅一起，建了这问柳书院，我们才有学可上。”　高波惊讶：“孙太傅居然为他做到这田地！”　许少行道：“不止呢，他还帮清子与御史大人牵线，御史大人见了他，当天就邀他们住进了春府。那可是疏梅榜第一才子啊！平常日不是在春大人眼皮底下，就是跟着太傅住在府上学习，这日子哪是其他文人比得起的。”　高波听得出神，颇为不解：“他都那么聪明了，为何还要在这里求学？我看清子比刘先生还要厉害。”　许少行摇摇头：“这我也不知……我们要能明白清子在想什么，那就离得道成仙不远咯。”　这厢刘先生问道：“晏相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晏师道：“无甚要紧事，我来接清子回府。”　听到这儿，刘先生愣了下，抚了他的长须：“真是心有灵犀，晏小公子早了一步，乘书院的马车回春府了。”　晏师垂下眼眸，道：“如此便不打扰了。”　刘先生一路送他出院门，与他交谈：“听闻过几日，戏班有新戏要上？”　晏师道：“两日后酉时。不新了，剧目是《四海贺寿》。清子寻来了抄本，补了几节空白。”　刘先生听得眼睛亮了几分：“《四海贺寿》，好！这剧有十节，可惜少那中间三节，这么些年听不过瘾、看得也心痒痒，如今总算要圆个遗憾了。后天我定来！”　晏师站定马车前：“先生赏面，清子要让先生见笑了。”　刘先生笑得开怀：“晏小公子的戏文，刘某哪敢笑话！”　晏师拱手道：“我先行一步。”　刘先生赶紧回礼：“晏相公慢走。”　晏师上了马车。　侍卫坐好，待驶离了问柳书院，才开口问道：“爷，是否回府上？”　晏师道：“回西来意。”　“是。”　#####我家的茶花，起先只开粉与红两色，时间长了能开几枝白花，偶尔还有白粉、白红这些混合色，挺好看的。　亲朋好友讨吉利，要借一枝走时，便拿剪刀剪了，然后栓个红包在树枝上。　以前不懂事，不知道里头真是钱，没去掏过。错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