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面面相觑。唱什么真没记得，几人商量了许久，总算把词复述了出来。　“‘流水澹澹，风车鼓鼓。宝剑遗泉，仙人跛足。’”少卫细想，随后道，“宝剑遗泉，听着像是故意唱给我们听的。若仙人跛足，说的是深夜偷冶铁器一高一低的敲打声，有鼓风有流水，这货郎分明在提醒我们此地藏有私窑！快，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　“是！”　一刻钟后，就在这块空地不远处，有人发现了山泉的痕迹。顺着痕迹摸索，拨开岩壁上丛生的荆棘，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入口极其狭窄，进去后视线才豁然开朗，发现它几乎将山都掏空了！而顶部不知是人为或是天然凿出了大洞，山泉从洞顶往下倾洒，在洞中形成了一汪水池。　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星光，火把点了起来，众人才把山洞看得大概。只见水池旁，赫然砌着高约五丈的大炼炉，旁边并排着三个铸剑台，纤尘不染。　片刻，侍卫发现一枚乌云刻在水池之上。　少卫蹲下身，细看那乌云，眼眸深邃。　“贼人一定未走远，搜！”　“是！”　太尉府内，花齐正在院中舞枪。　虽已到知天命的年龄，威猛之气却不减当年，步步生风，一招一式凌厉无比。眼前是五个木桩，待他舞完收枪，木桩齐齐四分五裂炸开了。　侍卫已在一旁候了一阵子，见他收势，连忙上前道：“大人，武大人觐见。”　闻言，花齐把枪丢给侍卫，快步朝正厅而去。　“逸之，我等你等得要发霉了，此番前来，要没有好消息，我定不饶你！”花齐未踏进正厅，雄浑的声音先进来。　武力原本坐着，听着声音，立刻站了起来，严肃道：“大人，逸之不负您所望，已揪着蛛丝马迹。”　花齐眼睛一亮，挥手示意他坐下，道：“快说！”　武力：“飞鸟阵传来书信，派出去追查私窑下落的人马，在南嘉与三河交界的掌岩之前，发现一隐蔽的山洞，正是私窑所在。”　花齐：“可有抓到人？”　武力：“并无，这批人大约是察觉到了动静，已离开山洞。从生活痕迹来看，刚走不久。炼炉、铸剑台尚且完整，贼人没舍得摧毁，要不是被我们发现，也许这阵风头过去，他们还会再回来。虽然山洞已被仔细清理过，但我们仍旧找到了那两批赝品枪的痕迹。”　花齐握紧了扶手：“正是这个私窑？！”　武力：“正是。”　花齐一拍桌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你武逸之办事，果然没让我失望！还有何发现，速速道来！”　武力：“贼人清理得干净，可惜百密一疏。我们在炼炉之下发现了一朵黑色祥云。大人，想必您也相当熟悉。”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书信，递了过来。　“我认识？”花齐听了一阵狐疑，接过书信展开，乃是张拓印。　他细看了两眼，脸色冷了下来：“火乌云？”　武力：“逸之也如此怀疑。”　“这群妖道，居然还活着！”花齐猛地拍了把桌子，眼睛一转，“他们想要做什么，如今开始打兵器的主意，是想要造反不成？”　武力：“尚且不知，我已派出人马，就算大海捞针，也要把他们揪出来。”　花齐：“将士们，也得松松筋骨了。”　炉火一旦点了，不能随意熄灭。　通常得烧个三天三夜，鼓风箱昼夜不停，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待炉膛已烧得透红，方能下矿石。那几日整个世界便只剩这几样声响，唯有等到沈边义一声令下，锤声方会响起。　十二岁以前，坐在凳子上候在青窑的炉边，是沈厌雀全部的生活。　青窑里都是虎背熊腰的大男人，除了吃饭睡觉上茅房，全浸在铸剑室。小厌雀刚学着走路不久，便有样学样往铸剑室跑。　男人们拉鼓风箱，他鼓着小脸学鼓风箱吹气。　男人们推着炭火往炉子下倒，他跟着斗车把自己上下抹成了煤球。　男人们打铁，他黏在人脚跟下打转，锤叫一声，他叫一声。　这些人多是青年男子，没成家，也少见这年龄的娃娃，只觉得小厌雀小小个子，不哭不闹，一天天精力充沛，霎是逗趣可爱，也忍不住逗他。　“小雀雀，你长大后，想不想成为你爹这样名震天下的大铸师？”　小厌雀哪知道什么叫“大铸师”，一双大眼睛全在“名震天下”之后就瞪圆了，头点得比锤还重：“嗯！”　“那你得多吃饭才行，哥哥十岁开始拉风箱，十五岁就能拎着锤子上铸剑台。你虽然才五岁，但细胳膊细腿的，底子瞧着不好，我看是悬了。”　小厌雀哪服他这么说话，当即就去扯鼓风箱的把手，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动它分毫，倒是把铸剑室的男人们逗得哄堂大笑。　自打那之后，小厌雀食量倍增，厨子做多少他吃多少，半点也不挑食。成天跟这群男人比胳膊比腿，大眼睛没事就往沈边义那看，指望他爹夸他一句，让他上铸剑台。　谁料沈边义不仅没夸他，反倒给他指了把凳子。若要进铸剑室，只能坐在那处，否则就滚出去。　这话把一屋子人给吓着了。　沈边义性格敦厚，待人接物张弛有度，随和起来能化三冬雪，照说这性格唬不着几个人，偏偏能把青窑那群五大三粗的男人管得服帖。这般温柔的人，教起儿子，哪知如此严肃。男人们劝了两句，没劝动。　小厌雀打心底敬重、崇拜着他爹，谁想忽然挨这一顿骂，为的不知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自然委屈得不行，嚎啕大哭跑离了铸剑室。　几天后，他又板着小脸自己回来了。小屁股往凳子上一坐，看着男人们忙活。　一坐便是好些年。中间到了上私塾的年纪，刚把字认全，就仗着聪明发臭脾气不上学，抱着他爹几本兵书，还坐那小凳子上，抬头看两眼，低头看两眼。　听他爹教男人们如何铸剑，听烧炉子的声音，听铜铁器撞击的声音。　男人当中，最早一个学铸剑的，八岁开始给铸剑师打下手。小厌雀觉着自己天资聪颖，何况他爹还是鼎鼎大名的青窑大铸师，怎么也得比这最早的再早个一年近炉子。谁料他这凳子直坐到十二岁，他爹都未曾提过半句。　多少个日夜，他就静坐在一处，听着耳边嘈杂热闹，小小年纪开始体会何为寂寞。　直到......　打铁声变成了敲木头的声音，突兀地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