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雀把面具推了上去。里头早已汪洋一片,白皙的皮肤上渗了好些细汗,额前的碎发也一并黏住了。 右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大滴汗水,正倒灌进他眼睛里,疼得他下意识便伸手去揉,越揉越觉得疼痛难忍:“嘶......早该摘了这面具了,满头大汗。要不是半路碰到旱火儿,我就摘了,嘶......疼疼疼,擦不掉。” 揉这几下,他没把汗揉掉,反而把眼睛揉得一片艳红。 红彤彤地往下坠着泪珠,画美人般竟有些凄美。 晏师下意识便上前一步,将他的手拨开,随后伸手覆在了他眼睛之上。 睫毛刷在掌心,一下一下,清晰无比。 “你干嘛?”沈厌雀站着没动,将面具之下看不见的表情装进另一只眼睛里。 “你......”晏师紧握了下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稳着声音道,“越揉越痛,捂一会儿,流点眼泪就好了。” 手掌下的睫毛合在了一处,小小地颤抖着。 晏师的掌心很暖和,捂在眼处,痛觉便渐渐淡了,随即涌上些热意。两人挨得很近,近得能看见沈厌雀脸上细细的绒毛。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下一刻,沈厌雀便将晏师的面具给抬了上去,像是看久了鬼面不舒坦。 晏师在沈厌雀眼里,看到了自己一瞬间躲闪不及的慌张。 随即,一行泪落在了晏师的掌心,滚烫灼热。而另一只眼睛却笑弯了,调侃道:“你刚骗旱火儿的声音,怎么装出来的?” 这人是怎么做到一只眼睛流泪时,另一只眼睛还能坏笑的?晏师正想要抽手,却被沈厌雀按住了,笑声扬起来了:“跑什么?该不会你唱戏的声音,也与你平常说话相差甚远?” 晏师的声音低沉如古钟,与清脆二字天差地别,刚才那几句仿佛在声音里装了个少年郎一般,险些让沈厌雀不敢认。 手心下是他的眼睛,手背则被裹在他的手心里。晏师没回沈厌雀的话,耳尖一片粉红。 “你一直不肯唱两句给我听,就因为这个?其实刚才那声音挺好听的,真年轻。晏班主居然还会口技,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沈厌雀念念叨叨说了一堆,左右离不开要让晏师唱两句,晏师终于抵抗不住满脑袋的涟漪思想,轻喝了声:“沈涉,你能不能有点正经?” “能能能。”沈厌雀头点得跟啄米似得,“我是个正经戏迷,正经想听晏班主唱一场正经的戏。” 晏师当下便抽回了手,背在背后。手心濡湿一片,全是沈厌雀的眼泪,烫得他整个人在颤抖,偏偏耳朵边还要听他说些稀奇古怪的话,真恨不得......恨不得...... 恨不得抱抱他。 又或者,他可能已经不满足于拥抱了。 晏师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垂下眼眸,拉下面具道:“还追顾长虬吗?” “追,别放过他。”沈厌雀摸了两把脸上的汗,又靠过来撞了撞晏师,眨了眨眼睛,“我真想听你唱戏,不是笑话你。出去给我唱?” 这人把得寸进尺掌握得得心应手。 晏师憋足了力气,问:“为何?” “什么为何?” “清子说你不爱看傀儡戏。” “我那,我......” 沈厌雀哑口无言,过了会儿自己给自己搬梯子:“我尝试喜欢一下。” “哦。” “......” 沈厌雀吃瘪了,居然还是吃了晏师的瘪。 他三两下擦完了脸上的汗,将面具往下一拉,气呼呼往外走:“行了,干正事。” 晏师跟在他身后,嘴角轻轻往上牵。 两人又重新翻上了房梁。 过了几间牢房,与前头几间无异,里头均摆着各色刑具,各个沾满血迹。如果沈厌雀没看错,上头甚至还沾了些别的东西,例如碎肉。 里头皆空空荡荡,一些已经结了蛛网,像是许久未曾使用了。牢门的锁也生了锈迹。偌大的殊途道,可能早就荒无人迹。此时再细想长孙壬一个人住在这阴森之地,每夜入睡前,将自己铐在匣床之上苦修,何其令人毛骨悚然! 唯一有人气的,只剩那一笔一划的“壬”字。像是怕自己忘记,每一笔都耗尽了全力。 快到拐角处时,晏师忽然伸手拦住了沈厌雀。沈厌雀立即心领神会停了脚步,屏住呼吸。 没过多久,三个鬼面便从眼下的牢房里空手出来,一无所获。他们互看了对方一眼,摇摇头,紧接着分头进了其他牢房。 晏师从房梁上翻了下去,悄无声息跟着一个鬼面进了牢房。随后出来,又进了另外一个。 沈厌雀待在房梁上,眼见着晏师干净利落处理掉三个人,回了他身边。 “走。” 前面搜查的鬼面越来越多,看来顾长虬应该是躲藏在了附近。两人一路走过,一路无声地削减对方战力,多是晏师动的手,人多时,沈厌雀也会帮忙。这些不过是小喽啰,数量多了确实会让人头疼,但各个击破起来,比单手捏蚂蚁还要轻松。 殊途道里的鬼面们完全没有察觉,半个时辰之内,他们已经损失了一半战力。 前面牢房中,又有两个鬼面走了出来。沈厌雀刚要下去,被晏师拦在了身后。 “怎么了?”沈厌雀用眼神询问。 晏师牵着他的视线,往方才那两个鬼面搜过的牢房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