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雀那一瞬间脑子有些发白。　他不知道自己愣什么，手里捏了那面具，转了两下，随手抛在了地上：“你总戴着这个玩意儿，我有种许久未见你的感觉。”　抛完那面具，他忽然觉得那只手无处安放。放在身前太娘了，放在侧面又太僵硬，若是往后背，又显得太矜持没他沈厌雀的风范。他也不知道自己忽然间怎么这样了，就觉得被晏师那眼神看得一阵紧张。　瞎紧张。　原来是瞎紧张！　他重重松了口气，扯了扯自己的前襟，想自己果然还是惊魂未定。　脚下的顾长虬还在小声叫唤，大概毒粉的劲还没褪。他正要再嘲笑两句，头一转眼角扫到晏师时，发现对方居然还盯着他，嘴角飘着缕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对上那视线，眼睛眯了起来：“你总看着我干嘛？”　两人对峙般看了对方半天，也不知哪个破功先笑出了声，相继都笑了起来。　沈厌雀越笑越欢，觉得一口舒畅气入喉，蔓延到胸腔到四肢，尤其痛快，便越笑越放肆。笑得他直不起身站不稳，一手撑着膝盖喊自己肚子疼。　顾长虬倒趴在地上，也跟着笑得浑身作抖。　劫后余生啊。　沈厌雀边笑边踹了他一脚，骂道：“顾大侠，缓过劲没？还在人家门口呢，笑笑笑，一会儿给你逮回去！”　顾长虬试了试一只手撑起来，又踢了踢腿，晃晃脑袋：“行了，还好就沾上了一点。麻了老子半天。”　晏师将身上的伪装脱下来。身上的墨衫被压了出好些褶皱，他并未计较，转身提醒两人：“恐有追兵，别歇了。”　沈厌雀跟顾长虬还骂了两句，听着晏师这话，也学着把灰杉脱了随手一抛。　沈厌雀讲究，把自己上上下下都拾掇了一边，颇心疼地扯着那些褶皱道：“皱成这样，这衣服不能穿了。这布还是新款式，好不容易抢到一匹。”　晏师的视线从他腰身圈过：“我订了这布，你喜欢，交裁缝再做一件。”　“险些忘了，你跟韩大老板买了不少好东西。”沈厌雀眼睛亮了，“回头你让我先挑挑，我记得有好几样还是御品。”　“好。”　夕阳将山头点了起来，一片通红。见顾长虬在一旁蹦了半天，看样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沈厌雀掏出了御风符，叹了一句：“最后一张了。现下日落，这里回南嘉起码两个时辰的脚程。希望我别在半道掉下来。”　“两个时辰是你的脚程，我跟晏师顶多一个时辰就到了。”顾长虬跟沈厌雀斗嘴斗上瘾了，总要损他一损，“怎样？要不要哥捎捎你？”　沈厌雀冷不丁就扫了下他的膝盖，他一下没站稳又摔在了地上。沈厌雀笑：“就你这样还敢捎我，自求多福吧。”　三人喘了口气后，便启程离开山谷。　夕阳走得很快，最后一丝热气从树梢滑下去后，天空便暗了下去。　虫鸣纷杂，间或有一两声鹧鸪叫，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飘荡在整个山谷。　狐狸从石缝里走过，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间穿梭而过的三个人。　大约都累了，谁都没有说话。　沈厌雀仍未放松，满脑袋在琢磨活死人疫，想挽风的病要如何才能治，想接下来还能做什么，想最佳对策。　他突然停在了一个树杈上，随即落回了地面。　晏师立刻跟着落在他身边：“怎么了？”　“怎么，停下来用个膳？”顾长虬后知后觉跟下来，打趣他一句。　沈厌雀深思熟虑这一路，终于做了决定，表情难得认真：“顾长虬，托你件事，兄弟一场帮是不帮？”　见他这般严肃，顾长虬把嘴角扯平了，拍了拍胸脯道：“你们救了我两命，别说一件，就是十件，只要老子能喘气，上天入地老子都把事情给你办好。”　“我那猴儿酿没有白约。”沈厌雀啧了一声，随即道，“火乌云的事，我想托你给廷尉府报信。”　顾长虬愣了下。　沈厌雀：“你知道我现在处境为难，这事由你说，他们轻易就能安排对策，可要是由我来说，他们指不定还得怀疑我跟火乌云有勾结，拖上好些日子。况且我也麻烦。”　顾长虬脑筋一转悠，瞪圆了眼睛：“朝廷原是这么不明辨是非的吗？”　“搅浑水的人多了。”沈厌雀叹了一句。　“不必多说，我明白。只是这趟我虽然都跟着你们，有些事仍旧没明白。你要我怎么报信，你说说，我记一记，别把事情弄乱了好。”　沈厌雀把事情仔仔细细交代了，末了提醒他：“有两件事尤其要注意。其一，第一要紧事应当是破活死人阵。阵在城中，隐患太多。所以，长孙壬也好圣境也罢，让廷尉府小心为妙。眼下他们有鼎炉大计，缺了任意一个都可能使他们恼羞成怒。”　“其二，炉子里头是把新武器，不知道是盗来的，还是就是出自那个铸剑师本人。越国铸剑师皆在三大官窑，有头有脸的也就那么几个，这个铸剑师要么是个隐士高人，要么，就有人暗中捣鬼了。我在符咒法上没什么造诣，也猜不出这人的身份。你教廷尉府去找方前川，他也许能给到不少意见。”　“方前川？”　“对，现青窑大铸师方前川，我爹的大弟子。我认识的人里头，属他在符咒法上最有悟性。实话如此，但我讨厌这个人。”　“......行，记下了。”顾长虬没再追问沈厌雀跟方前川的过节，自己再捋了半天。　随后他有些焦虑：“不是我信不过朝廷，你们说，那活死人阵，真的有法子解开么？”　“这事你问我没用，你得让武力问奉常府去。”沈厌雀略加思索，道，“就算奉常府也束手无策，他们还有个最大的倚仗。”　“谁！”　“王后，降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