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处往下看,牢房内的情形看不明朗。刑具只露出一角,大约是个立枷。所谓立枷,即将犯人锁在里头,头部卡于木板上,脚下垫高,每隔半个时辰便抽去一层垫高,直到犯人双脚悬空,窒息而死。
沈厌雀没看出什么不对,晏师却紧盯着立枷不动。
那两个鬼面走出了十步之外,突然又折了回来,站在了那间牢房门口。
他们抽出了手中的佩刀,重新踏了进去。
晏师便是在这个时候跃下房梁,手臂攀着横梁借力一跃,直接将一个鬼面踩倒在地,脚尖袭向对方咽喉。手里则掏过立枷里头的铁链,往另一个鬼面脖子上圈去往上提,没有多浪费一份力气。
等沈厌雀下来时,已经两命呜呼。
“怎么回事?”沈厌雀皱着眉,“这房间有问题?”
晏师松了手,铁链晃回立枷之中,敲打着木头发出轻响。
一声,两声,三声。
三声之后,立枷之下滑出一个人影,背贴着地面,滑至墙边后三两步窜了上去,竟然直直站在了墙面上!
顾长虬?!
他此时披头散发,胡子上皆已沾上灰尘,满身狼狈,衣服肮脏不堪,左手臂上一片焦黑,衣服也被烧穿了,露出的皮肤上被划了道手掌长的口子,深可见骨,不知在旱火儿那里吃了多少苦头。
他急红了眼睛,一时间分不清敌友,二话不说便冲了上来。晏师欺身向前,两人在这狭小的牢房里瞬间交了十几招,从地面打到了墙上,又倒挂在牢房顶上,简直是蝙蝠打架!
沈厌雀还是第一次见晏师出手。
顾长虬虽然伤了一只手,半步榜第五的实力仍旧不容小觑。他右手抱着一股黑气,招式狠辣迅猛,稍被近身便会被那股气劲伤到。沈厌雀跟他交过手,对这刚柔相济的打法深有体会,只是失去左手柔劲的蛊惑后,杀招招招毕露,多少弱了些。
晏师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掌的距离,他手上空无一物,沈厌雀根本看不清他做了些什么,只觉一团清气云绕着他,顾长虬越打越偏,越战越急,越战越慌,一只脚已经从牢房顶上松开,快要站立不住。
再打下去没准顾长虬右手也要保不住了!沈厌雀赶紧摘了面具,低声喊道:“别打了,顾长虬,是我!”
晏师收了招,轻轻一拨,将顾长虬从房顶打将下去。
顾长虬站稳后没再还手,抬头讶异地瞪大了眼珠:“沈厌雀?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他退一步看着晏师:“那这人又是谁?”
晏师把面具推了上去:“得罪了,在下晏师。”
“哪个晏师?”顾长虬又惊了一口气,一下没注意吸了一把胡子进嘴里,赶紧吐了出来,呸了一嘴的灰,狼狈道,“西来意的晏班主?”
晏师:“嗯。”
“你俩怎么会凑在一起?还穿着火乌云的衣服?你们,你们该不会......”
“不会,伪装罢了。”沈厌雀打断他的话,省得他再自己吓自己。经历这一路逃亡,就算是铁汉子顾长虬,有点惊慌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轮到沈厌雀问话了:“先别管这些,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长虬听他这么问,脑袋忽然浮上了青筋,脸色憋得通红,一副气得够呛的模样:“老子,气死老子!沈厌雀,不是你叫老子查牛老怪和长孙壬的么?”
沈厌雀:“............”
沈厌雀:“哈?”
他显然已经忘到云暮河里头去了。
“你!你他娘是不是蒙老子!”顾长虬气得快把胡子给拽下来,“黄金台外,你说这两人有问题,让我往这里查案,难道是戏弄老子的?”
沈厌雀仔细一想,居然确有其事!
可那时他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谁想得到顾长虬查到了现在,而且还凭一己之力查进人老窝来了?
单打独斗,他怎么就敢进来?沈厌雀不信,问:“你同伙呢?”
“什么同伙?”顾长虬没好气地哼了两声,“老子一个人查进来的。本想调查调查就走,哪里知道进来容易出去难。”
吃亏还能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也是少见。
沈厌雀:“你查到什么了?”
顾长虬拍干净身上的灰尘,道:“我已经上了你一回当,不会再上第二回,想知道自己去查。”
沈厌雀眯起了眼睛。
“沈涉,我们出去。”晏师道,“让他自己过独木桥。”
这语气传到沈厌雀耳朵里,立马心领神会,叹道:“不好吧?我们要是走了,顾长虬一个人,不得在这立枷底下待个一年半载,把外头的人耗死了,把手也耗烂了,才能出去?”
“你们!”顾长虬捂住自己的左臂,气得没孔出气了。
晏师:“外头到处是被他引来的追兵,他烂在这里,不冤。”
沈厌雀倚在一旁,抱着手笑:“反正一路逃着也无聊,不如我们赌一赌,旱火儿多久能闻到这个焦味追上他?”
晏师:“三天。”
沈厌雀:“你太小瞧人顾大才子了。他雄韬伟略,足智多谋,能文能武,起码......能活个十天吧!”
晏师:“还是三天。”
沈厌雀:“为何?”
晏师:“这里的老鼠饿得精瘦,吃几只也裹不了腹。三天后饿死,就轮到他喂老鼠了。”
好巧不巧,隔壁牢房里传来一声“吱”,应景地吓了顾长虬一大跳。这两人一唱一和、白脸红脸轮番上阵,把他当鼠一般戏弄,气得牙痒!
沈厌雀就算了,美名远扬的晏班主居然也跟他一丘之貉,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