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雀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适时体贴了一把：“算了，都是难兄难弟，就不相互为难了。我们就帮他一把，赚个打手的酬劳也不赖。”
晏师：“听你的。”
顾长虬忍无可忍，低声长嚎：“带我出去！”
沈厌雀踢了踢脚下的鬼面：“把衣服换上。”
顾长虬瞬间就泄了气，只好认命地扒了个鬼面，给自己套上了。趁多了两个帮手，草草清理了下伤口，将灰杉撕了道口子。
伤口太近了，他咬着布条的一头，实在没法好好给自己包扎，含含糊糊喊了句：“帮手，绑一下。”
沈厌雀大方走了过来，甚至贴心替他清理掉粘在伤口的碎渣，扯过那布条往他胳膊上缠了几圈。
缠出个兔子耳朵。
“沈厌雀，你一个大男人打什么兔结！”顾长虬吹着胡须，难以置信。
沈厌雀却颇为满意，托着下巴品了两眼，道：“配你正好合适，粗中有细，刚中带柔，是个好汉。”
顾长虬自然不依，扯了两下把兔耳朵拽开，这才舒坦了点。
“你们想知道什么？”
“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三人重新穿戴好衣服，不走房梁了，大摇大摆在过道上走着。这条道被沈厌雀与晏师清理过半，前面看着也平静，鬼面像是往另一侧查了过去。
顾长虬一边走着，将自己潜伏在圣境之中几日的所见所闻，以及查到的其他线索，细细交代了：“我原本照你所说，在查牛老怪和长孙壬这两个人。谁想江湖之上根本没人听过这两人的名号。直到那天从一道观得知，三年内他们相继被劫了近十件仙门法器，劫匪是旱火儿与赛华佗，而他们身边带了两个人，听着像是牛老怪和长孙壬。”
“老子当时已经顾不上牛老怪和长孙壬了，乍听到旱火儿与赛华佗的名字，气得七窍生烟。我当他们早死了，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敢生龙活虎在江湖上行走，恨不得揪他们出来千刀万剐！”
沈厌雀听出了名堂：“你跟这两个人有私仇？”
顾长虬吃惊：“你认不得这两个名字？”
沈厌雀：“难道是什么名人不成？”
“名人，自然是大名人。”顾长虬冷笑一声，道，“旱火儿原先是乡下县丞，为人骄傲自大，自诩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结果判出了冤假错案，畏罪潜逃后被越国通缉。他练得一手诡异的阳火钱，张口闭口称自己是孝子，结果却在被通缉一年后，折回老家，杀了自己的七十老母！”
沈厌雀一时没反应过来：“杀了谁？”
顾长虬啐了一口：“这个渣滓，犯下这等逆天之罪后，还敢留下书信替自己开脱，道自己被官府通缉无法服侍老母亲跟前，是为不孝，与其放老母亲孤苦伶仃，索性让她早登极乐。可怜那位老母亲，死前还在为他缝旧衣，全被血浸透了！”
沈厌雀起了满背的鸡皮疙瘩。他突然想到昨日在疏梅宴上，隔着墙听到旱火儿哭天喊地那些话。
他真当他是个大孝子。
“官府没拿了他？”他问。
“没找着。这事一出，旱火儿这名字都快被越国唾沫星子淹了，随后人也跟着人间蒸发，大家伙当他死了，才稍稍平了众怒。”
沈厌雀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这十年不问世事，种了五年桃树，看了五年军械库，实在不知世间有这等惨案。
“赛华佗呢？他犯了什么事？”
顾长虬还沉浸愤怒之中，缓了一会儿才道：“九年前独幽城百花疫一事，你可有印象？”
沈厌雀：“独幽城？”
他下意识往晏师那里看去。他仍平静地走着，脸上覆着面具，不知在想些什么。
晏师答应过，出去后会告诉他关于独幽城灭城的事。
顾长虬：“赛华佗在百花疫之前，已经小有名气，人称妙手回春。听闻独幽城有此疫情以后，背着药篓跋山涉水，只身前往独幽城救人。”
沈厌雀皱了眉：“听起来倒是位仁医，他做了什么？”
顾长虬头上的青筋又浮起了：“咱们这位仁医，在独幽城内呆了数日，看了不下一百人的疫情。随后他开下‘神仙药’，声称中百花疫者能痊愈，未中之人喝了，亦能远离此疫。药方分文不取，全城人皆按药方抓药煎了，一周后，独幽城之人全部死于剧毒。”
沈厌雀愣在了原地，心被猛地攥住：“全部死于剧毒？”
宽袖之下，他抓住了晏师的手腕。
他猜过独幽城是毁于疫情，但没有想到是被一个人屠了城。
全城的人都抓了药方煎药，所以晏师跟晏清他们，是不是也抓过那帖药，但因为某些意外幸免于难？那他们的家人，会不会正是因为那帖药而死？
如果，如果万一，晏家上下根本就没人染上百花疫，岂不是都无辜死在了赛华佗手上？
沈厌雀的脑袋里横冲直撞无数猜想，他仿佛看到晏师牵着晏清，站在一片废墟里看着独幽城尸横遍野，血浸百花。他那时是什么心情？
他越想越是于心不忍，往下挪了手，直接牵住晏师。
旁边的顾长虬还在骂骂咧咧：“越说老子越气，他娘的当自己是三清大帝，是万物的真宰不成？万物的生死，是他来决定的吗？放他娘狗臭屁......”
手心相贴，指尖摩挲，沈厌雀忽然又一阵庆幸，幸而晏师他们躲过了这场大灾，幸而误打误撞春府相识......
他知道这会儿晏师能听到他在想些什么。其实他也搞不明自己为什么后怕，他就想牵一牵这个人，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