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白如玉,就算是醉了,也不像是跌进了酒缸中,只是透着淡淡的粉色。仰头的动作让纤长的脖颈从衣衫中展出,喉结偶尔微动着,伴着沈厌雀似有似无一点笑轻颤。一路向上看去,艳红的唇,渗着微汗的鼻尖,紧闭的眼眸睫毛交缠。因为醉酒的缘故,眼皮下一双眼珠轻轻动着,也不知道是睡着没睡着。
晏师僵住了。
他一手仍攥着方才沈厌雀抓过的酒罐子,另一只手则搁在椅子上撑着自己,距离沈厌雀的腿不过一掌之隔。
“我们回家吧。”他艰难开了口,伸手去扶沈厌雀的肩怕他摔下去,“回去睡。”
“沈涉,还能走么?”
“醒醒。”
他轻轻晃了晃,可对方显然醉得与烂泥无异,怎样都清醒不了,呼吸间全是酒气。门被他掩了,晏师只觉得这厨房里四处充斥着酒香味,他就算没喝醉,再多泡些时候也该醉了。
他觉得他应该也醉了。
另一只手鬼使神差地顺着沈厌雀的肩膀,沿着脖颈往上,摸在了他喉结之上。
心跳跟着酒气一起横冲直撞,他能听见沈厌雀的呼吸声渐渐与自己的重叠,在这安静无人打扰的油灯之下,从他耳边钻入,锵一声响——朦朦胧胧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只手又顺着脖子,覆上了他的脸颊。凉凉的,还不如自己的掌心来得滚烫,可细滑无比,他忍不住便蹭了两下。
我在做什么?
我该停手的。
我想做什么?
他站起身靠过去,凭着仅剩的意志力颤着声道:“你再睡,我抱你出去了?”
一声低哼从沈厌雀鼻尖溢出来,他正无意识地牵着嘴角,大约是已经醉得进了梦乡,梦到什么趣事了。
晏师看他,就像看到了刽子手。刑台之上铡刀闪着晶莹剔透的亮光,粗糙的绳子纹路圈圈紧扣,九环刀上浸的酒正一滴一滴往刑台上渗去。而他手脚全无枷锁,却一步步心甘情愿踏上这不归路,献上自己的一切。
迷迷糊糊间,他已凑近了沈厌雀的脸,两人的鼻息交缠在一处,他能感觉自己摸着那脸的手在颤抖。
他顺着脸颊往下,轻扣上了他的下巴。
“你确定,不醒来拦我一拦吗?”
他头一回说心口不一的话。他希望沈厌雀别醒来,至少是此刻。多少得负责安抚下自己就要炸开的胸腔吧……
他低下头,一双唇准确无误朝那抹艳红印了下去。
软软的,凉凉的,带着淡淡的酒气,从自己的唇齿间渗进来……
大榕树下,戏已近尾声。
都看了几十遍的戏本,阿迁与阿让仍旧听得如痴如醉,即将终了才如梦初醒,发现后棚里少了个人影。
“爷去哪儿了?”
两人在四周转了圈,没见着人影,生怕有误,赶紧进了院子。
没走几步,角落暗处便有人影出来,手上还抱着个人。
这回没用被子裹着了,明目张胆搂在了怀中。
阿迁跟阿让霎时呆若木鸡,脑海里飘出一长串清静经来。
“……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
戏未散场,晏师的马车先一步回了。
早上的事都在春府传开了,但是听的人皆半信半疑,主要觉得这事落晏师身上绝无可能,不过往细里聊聊倒是有趣。一个总板着脸,一个跳脱乖张,这日颠倒了顺序,板着脸的让乖张的吃了瘪,不好玩?好玩极了!于是乎府上一整日私下都有人调侃。
不信者居多,尤其是溪云,哪怕是从老实头子挽风口中听了这故事,她也一个字不信。
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后,她便支了灯笼来门口候着。这日与往常并无二般,可当马车停稳在她面前时,她察觉出一丝异常来。
阿迁跟阿让两张脸几乎是僵的,从车上跳下后,还特意帮忙掀了帘子。
与此同时,他们爷从马车上下来,怀里抱着一个人,脸上是与寻常无甚区别的表情。他从自己身边走过,随后阿迁进了车厢,掏出一床被子来,紧跟着进了春府。
他路过溪云的时候还小声提醒了一句:“发什么呆,快去掌灯!”
溪云如梦初醒,小跑着追上了她家爷,余光一看——那睡着的不是沈厌雀是谁?
挽风确实说了谎,她家爷偷人哪需要用被子,都是明目张胆抱在手里的。
总之聊了一整日八卦的下人们,临睡前又见了这幕,顿时便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点着灯开始新一轮夜话。主子这还让不让人睡了!
阿迁将被子放回床铺就出去了,顺带把挽风拦在了门外,除了挽风傻兮兮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其余人皆面色复杂,挤在门口互不言语。
晏师替人解了外衣,盖好被子后,又坐下看了小会儿。到底没停留太久,人往一旁书架上走去,双眼找了会儿东西后,袖子从上头拂过,随后才吹了烛火出去,掩上门。
西厢恢复了安静,只听得门口晏师交代了一句,挽风几人也退下了,剩下跑马灯的声音叮咚直响。
床上的沈厌雀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没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