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南嘉大半的道徒都到仙云观给老住持贺寿去了,于是乎西来意与南戏对棚一事才过了一夜,口口相传飘过了大街小巷,不多时便传得妇孺皆知。
西来意向来两耳不闻“院”外事,还是一如既往起了早,勤奋练功。不过大家伙嗓子还没开两句,厨房那厢就传来了暴怒。
“赖赖赖!哪个臭小子偷喝了我藏的酒!他娘的一滴都没给我留!”
趁着没活,吕云山把一院子人都赶齐了,抓贼似得挨个审了个遍。而沈厌雀就跟没事人似得坐在他旁边。
但见吕云山骂骂咧咧:“要喝就喝,可也别全喝了!从哪儿学的流氓作风!”
沈厌雀跟着点头,在纸上重重写了“流氓”二字。
“肯定是昨晚捡着我们在门口忙活的时候下的手,赖,手脚干净利落狠辣,肯定在心里打了十八辈子的主意,阴险!”
“阴险。”
“认不认?你们谁做的,是不是男人了?”
“孬种。”
晏师:“……”也不知道沈厌雀骂谁。
吕云山骂了一个上午,当中已有几批人出门干活去,忙活了几个时辰回来还看到他怒气难消,可谓偷酒之仇不共戴天,直到南戏的消息把这事盖了下去。
“传什么?说南嘉第一戏班硬功夫竟然不如南戏,输了对棚还没有大家风范?”
“说班主一年不过登台两次,功夫倒退才不敢出面比试?”
西来意整个炸开了。
“这他娘都谁传的消息!!!”
现如今这些话传得大街小巷比比皆是。南嘉的百姓对晏师和西来意敬重不假,但不妨碍他们凑热闹,只要在所有话之前加上“我听说”三个字,就可以完全融入这话题当中而不必负责。这头“听说”,那头也“听说”,把南嘉城吵得沸沸扬扬,南戏才在南嘉崭露头角,立刻乘着风浪人尽皆知了。
不过一日,又有消息传出,仙云观向太常府递了推荐信,推荐南戏入司乐宫。
这下南嘉城内的傀儡戏班不淡定了。西来意的功夫稳不稳、与南戏相比较如何,观众会被有心人牵着鼻子走无可厚非,他们行内人可门儿清。本来听听就是了,谁也没当回事,可推荐信就不是简单的市井闲话了。
中间有着天周国出使越国的门道。
行内的人无人不知太常府为此专给西来意一家递名帖请戏。此乃今年头等大事,能在这种场合露面,何止是名扬南嘉,大至越国,至天周国甚至是天下,可谓名扬四海!南嘉城内哪个戏班不馋这块肉!奈何西来意横在前头,大家伙也不敢做白日梦,心服口服不争不抢。
而仙云观在南嘉城同样举足轻重,有它的推荐信,加之今日城内的造势,摆明了是要推波助澜让南戏抢了这块肉去,入司乐宫就是个幌子罢了。仙云观与陈灯间是何交易,行内百般猜测,可此时已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一双双眼睛都往晏师身上盯,只盼着他早日接下名帖,挫挫南戏的锐气。
何止兄弟戏班,西来意内众人皆是如此。
“老杨,班主到底是何表态?要我说这口气不能忍,今后我们在南嘉还有什么立足之地?”众人诚惶诚恐与老杨打听消息了。
老杨亦是一脸苦涩,直摇头道班主尚未明说。
众人忐忑得又等了一日,又等来霹雳一道——太常府苏在璟接见了南戏班主陈灯。
什么意思?苏在璟在晏师这里百般碰壁后,终于要弃了么?
这日西来意门槛都被众兄弟戏班踏遍了,这些人按捺不住上门来访,晏师一一接见了,茶喝了几泡,可点头摇头一句话也没有,气得这些班主首次在他面前甩了脸色,直道看错了人,若西来意不接这担子,他们老脸豁出去也得给傀儡戏争一口气,不能教外来戏班踩在头上!
“这可怎么办?”大半个院子的人送走了那些班主,各个唉声叹气。
此时又有人跑进来,面色铁青冲老杨吼道:“副班主,大事不好!西边林家突然说要退了帖子,下午的戏不必去了!”
“那么急?出什么事了?”老杨一头雾水,“林家定金都付了,我们可从不退订的。”
那人憋着口气:“林家跟我说是外戚突然不来了,本就是请戏给外戚看的,就取消了。说对不起我们,定金就当折了,无事。我左右觉得不对,偷偷一打听才知道哪是外戚不来了,是改请了陈灯他们,人分文不取呢!”
老杨脸都绿了。
两天前院子里还和乐融融,不想才两日,这雪球就滚得要把他们压塌了。这下可不单纠结进不进宫的问题,人摆明了要抢生意了。
当中有年长者,此时还能与晏师一道泰然待之。可多数人都已咽不下这口气,摩拳擦掌了。
晏师这两日与寻常日子无异,卯时前往西来意,入夜归春府。
照旧带着个小尾巴。
小尾巴回了春府便哈欠连天,可睁眼见着春风晓侯在东厢门口,顿时便睡意全无,又一路跟了进去。
棋盘一侧坐着春风晓,另一侧坐着晏师,同时挨着个沈厌雀。沈厌雀哪是来看棋的,此时眼皮都已经耷拉下来了,撑着下巴又继续打起瞌睡来。
春风晓眼见着晏师又下错了一步。
“你这是……”他叹了一声,不客气地把晏师送上门的子全捡回了棋笥,道,“陈灯的事我听说了,我本来以为以你的性子不会放在心上。不过就你现在‘撒豆成兵’的架势,想装不在意,也难教我信服。”
晏师:“嗯。”
春风晓哪注意得到他挨着沈厌雀那条胳膊已经僵硬得动不了了,以为他在担心陈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