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编瞎话,如果知道我身体不舒服,他们首先就是担心,怎么可能欣慰呢?”
“你看看他们刚才跟你说话的表情,是你先把他们拒之门外的,他们就算再关心你,得不到一点温度,又有什么用?”
“我能给的温度就是周全一切的可能,他们不能再在我的身上花心思了,他们要度过自己的晚年。”
周宜南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叶子归的善解人意从他童年开始就已经养成,他对任何人都很和善,和善倒愿意委屈自己。
这么想着,已经慢慢帮叶子归的经络推开,他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沉睡。
刮完额头,周宜南又帮叶子归捏了捏虎口穴和内关穴,不知道什么时候,婆婆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
“小南就是能干,我们家子归真是有福气。”
周宜南刚要站起来,却被婆婆按住,“你还是不把我们当作自己人,我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客气,我可不想娶个媳妇儿也跟外人似的。”
周宜南笑道,“妈妈说笑了,我可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做外人。”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看你就是客气得很。”
婆婆摸着周宜南的手,她带着一个玉镯,这是周宜南给她的见面礼,她的首饰不少,可是在收到这个礼物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了。
“子归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要说他懂事嘛也算懂事,可是真要固执,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和他爸爸把他惯坏了,现在让你受了委屈。”
刚才的所有,周宜南的婆婆都看在眼中,知道这个姑娘是为了儿子好,却要忍受儿子的冷眼。
周宜南摇了摇头,“不要这样说。”
“他爷爷从小就疼爱他,这一次的事情对他打击肯定很大,哎,我们始终都在猜测他的心思,他也不会说这些话来,如果你能够走进他的心里,就多帮着开导他吧。”
周宜南的泪水禁不住滚落,她有时候会想,自己是真的了解这个枕边人吗?
他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可是又倔强得像是一头牛,有时候善解人意,可是要收起冷漠的话来,会让人浑身发抖。
“我一定会的,妈妈,您的眼睛红的很,快去休息吧。”
“妈妈和爸爸的身份不同,你爸爸是爷爷的长子,我是他的长儿媳妇儿,哪里有走的道理呢?倒是你和子归,你们真的要快点去休息,刚下班就急急忙忙赶回来,爸妈知道你们的困难。”
周宜南沉吟了片刻,身体的确有些不舒服,大姨妈来的第一天血量很多,腹部隐隐作痛,再加上休息不好,第二天也许会瘫软无力。
“去把子归叫起来,我让哥哥带你们去楼下睡一会儿。”
周宜南这才拽了拽叶子归的袖子,叶子归睁开眼睛,又立刻闭上,“好刺眼。”
“觉得刺眼的话就到楼下去歇息一会儿,我们只有养足了精神,才能替父母亲分忧啊。”
叶子归将眼镜戴上,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周宜南,“这又是你一个人的意思吧?”
“你在这么为难小南,爸爸妈妈就跟你不客气了。”
子归的妈妈突然间严肃地说,叶子归只好妥协,“那我们去休息一个小时,等一下过来帮你们。”
“不用规定时间,反正后半夜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你姐姐们也休息够了,下半夜他们守着就行。”
叶子归点了点头,牵起周宜南的手,跟在堂哥的身后,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你不生我气了吧?”
“从来就没有生过你的气。”叶子归说完,转过身来看着周宜南,“可是,你也得给我改变自己的时间,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不能遇见了你之后就改变吧。”
“这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等。”
“好。”
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昏暗的灯光倾泻在任何一个角落,都像是要将人心照亮,周宜南紧紧抓住叶子归的手,这一刻,她觉得和自己的丈夫更加亲近了。
两人像是衔枝的小鸟一般簇拥在矮小的床铺上,潮湿的气息不断涌入口鼻,周宜南有些呼吸不过来。
“殡仪馆里的床就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堂哥的关系,我们都睡不上。”
叶子归的声音沉沉响起,周宜南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沉默就像是巨人,将他们压迫在身子底下,周宜南觉得浑身都不舒坦,有些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
“你又说对不起,你到底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叶子归说着,牢牢攥住周宜南的手,房间里头虽然开了暖气,但是架不住凌晨三四点钟的山城气温,他分明感觉到,周宜南的手是冰冷的。
“没什么,你快点睡觉吧。”
爷爷入殓是在两天之后,五姑和六姑信奉佛教,所以在哀悼的两天时间里,不断念经诵佛,想要让老父亲早登极乐世界,叶子归的父亲却一言不发,有宾客来的时候就迎来送往,没有宾客,也就默默在一旁烧纸钱,亦或是去添香火。
周宜南跪在灵堂前,和叶子归一起,子规是长子重孙,理应在爷爷跟前尽孝,至于姑姑们的孩子,偶尔可以撤出片刻,打个脚歇。
第二场法事开始之前,周宜南走到屋子外头,凌晨两点钟,她发现被屋宇围起来的四方方的天空中,竟然可以看见北极星。
打开手机,许多条短信和未接电话躺在里头,有一条是凌晨一点妈妈发过来的,“小南,有时间给我回个电话。”
想着妈妈肯定也没睡,心里头不知道焦灼成什么样子,周宜南拨通了电话,果然不过几秒钟,妈妈就接了起来。
“你这个孩子,怎么也不接我的电话?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呀?”
“没什么担心的,我到重庆那天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这几天忙着做法事,实在没有时间跟你通电话。”
周宜南淡淡地说,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