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心情怎么不太好?”
周宜南的妈妈说完,又沉吟了片刻,这些年,虽然女儿不说,但是她也明白,从娘胎里头带出来的病就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终有一天要醒的。
而当醒过来的时候,周宜南会不会因为现实的痛苦将罪责倾泻在她的身上,她不敢确定。
这一次,女儿单独面对子规的家长,也许是初出端倪。
“既然在忙,我也就不打扰你了,帮我请你的公公婆婆节哀,我和你外公外婆有两份礼数要放在这里,你帮我给到他们。”
“不用了。”
“用不用不是你说了算,反正一定要帮我们将心意带到,你外公也是这么说的。”
好像叫外公外婆搬出来,周宜南倔强的性格就会稍微柔软些,这也是迫不得已,谁让女儿从小就跟在外公外婆身边呢?
她总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那一个,姐姐和弟弟都能留在原生家庭,非得是自己被驱逐到百里之外,这一份愧疚,也让周宜南的母亲在女儿面前总是呈现弱势。
“那行吧,我会把你的话带到的。”
“那你的东西还吃得惯吗?”
像是不放心,周宜南的母亲又追问一句。
“还可以,他们都很照顾我,专门点了清淡的菜肴来,你快点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工作吗?”
“哦,是啊,明天还要工作,那我就早点休息了。”
说完,高子晶挂了电话,泪水从她的脸庞上滚落,她把自己埋藏在黑暗中。
大概是到了更年期,儿女们稍微不注意的说话都会让她心力交瘁,她没有办法去接受宜南的这份态度,可是有些事情一旦捅破,母女俩的关系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怎么站在这里?外面风冷,快点进去吧。”
叶子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的手上还搭着一件薄薄的风衣,看到周宜南在风中站立了良久,便上来询问个究竟。
“我妈妈打来了电话,说是前段时间找不到我,现在才让我放一些礼数在爷爷这里呢。”
“那你去跟我爸爸妈妈讲,在风口里头讲电话,也不怕吃了风肚子疼。”
周宜南笑着说的,“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关心起我来了?真是受宠若惊。”
“别闹了。”
跟子规的父母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他们立刻表示感谢,并且行动起来,在白色的纸张上写下了宜南的妈妈和外公的名字,又在后面写上敬挽二字。
挂在灵堂的两边,似乎是在提醒来客,他们也有一个好的亲家。
“小周,打从你们结婚那天开始,我就已经说过,我们子归是找到了一个好妻子,你看你的那些姐姐们,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哪一个会来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还不是你在这边张罗着。”
白天,倒是有几处可以休息的时候,五姑就会来拉着周宜南的手,跟她絮絮叨叨。
五姑的孩子在17岁的时候染上了白血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还是落了个不治身亡的下场,五姑当时的丈夫非但没有担当起作为父亲的责任,反而将这一切推给了她,孩子走了之后,五姑选择了离婚。
听叶子归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都开始信奉宗教,起初是道教,又走了偏路,做出一堆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来,最后在家人的干预之下,开始吃斋念佛,皈依佛门。
周宜南对她的印象却不算太好,虽然是个虔诚的教徒,可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目光总是带着犀利和刻薄,虽然表面上笑嘻嘻,可是言语中收藏着刀刃。
“姑姑不要这样讲,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的好娃儿,你不仅这么做,还能这么想,这就实在是难得了,你的两个姐姐不成器,哪有一点点虔诚的心意呢?”
三姑的女儿叫小玉,六姑的女儿叫心晨,都是重庆女子典型的泼辣性格,烟酒都来,但是对这位爷爷却十分尊重,殡仪馆里头要打点的事情纷乱如麻,如果不是心晨的丈夫在里头周旋,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也不是这么说的,我跟子归不在重庆,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多亏了姑姑和姐姐们相互打点。”
姑姑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睛里立刻又闪过狡黠的光,“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都是为人子女,哪里有什么应该或者不应该。”
正说着,子规的母亲走过来,端来了一杯水,“我看你刚才都不怎么喝水,这里不比南方,你一定要注意补充水分。”
“朱三姐,你可真是幸运哦,我刚才夸了你的儿媳妇,你猜她怎么说?”
子规的母亲淡淡一笑,说道,“宜南是个谦虚的孩子,肯定是推脱了你的夸奖啦。”
“你看看,你们婆媳二人倒像是一条心,我反而是个外人了。”
“都是一家人,什么外人不外人的?要说起来,父亲这一走,是累了妹妹们,我和你哥哥不懂得这些,也帮不上什么忙,两个孩子又远在他乡,我们心里愧疚得很。”
五姑挥了挥手,说道,“没有的事儿,但是要说起来,宜南,你们也应该把生孩子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周宜南突然间觉得,自己是被敌人包围起来的单枪匹马,他下意识地寻找叶子归的踪迹,叶子归正在和人说话,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身处险境。
在来之前,子规就已经叮嘱过她,一旦亲戚们问起小孩子的事情,就把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反正他的丁克思想从小就有,也不算是突如其来的思维转变。
“这个……我们现在还是想要拼事业,其他的暂且不想。”
“傻呀,子规是男人,他哪里懂得我们女人的身体机能?女人到了二十五岁之后,机能就会衰退,别说是怀一个孩子了,关键是生下来你要再去带,都没有这样好的精力。”
叶子归的母亲没有说话,其实周宜南了解的,子归的父母虽然知道儿子不喜欢听这些,但是别人一旦谈起,他们也不会横加阻挠。
“子规是有为我想,不过你目前我们的状况,实在是不适合再养一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