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闻言并不做声，蓝实瞧着气压不对，赶紧闭了嘴，默默端起桌子上的零碎吃起来，不是用眼睛瞄一眼主子。

    杜衡先前不晓得因为什么事情同寒少主闹别扭，彼此有两年时间不曾来往。以前主子最喜欢往云梦山上跑，一住就是半个月，与寒少主相谈甚欢。

    前两日主子主动提起水亦寒的名字，飞廉以为两人再度往来，没想到今日再提起，主子又是这样一副凝重的神色，这么耗下去真没意思。

    三年前杜衡因为寻一人要动用姑苏云梦多年来埋在宫中的棋子，牵一发而动全身，水亦寒怕打草精神自然不同意，杜衡为此事与水亦寒闹翻。三年后的今天，飞廉和蓝实仍旧不知道当初主子寻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杜衡只字不提，飞廉和蓝实自然不敢开口问。如今，魂牵梦绕的人再度有了踪迹，当初与水亦寒产生的隔阂早就已经不复存在，只是两人都是要强的，谁也不愿意成为那先下坡的驴。

    “飞廉，纸墨笔砚伺候，爷要给寒少主写封信。”杜衡唇角浮现一丝淡而雅的笑意。

    “爷……不用这么麻烦。”蓝实起身制止前去拿纸墨的飞廉，笑嘻嘻道：“寒少主此时就在杭州府，爷要是想见他，我现在就可以带爷去。”

    杜衡斜眉冷笑：“你这小子，跟着水亦寒学坏了。早知道他在这儿，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哦……故意瞒着我，他什么时候到的？”

    杜衡一步步逼近蓝实，飞廉冷眼相看。蓝实慌不择路跑到另一边，赔笑道：“寒少主先咱们一天到的杭州府，一直住在天香楼。”

    “你倒是一清二楚，你暗中一直跟他保持联系？你既然那么喜欢他，干脆易主吧，省的跟着我捱蚊子咬。”杜衡没生好气，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别啊，蓝实还是更喜欢跟着爷……”蓝实讨好的给主子倒了杯热茶。

    杜衡接过茶水，一下子喝掉一半，道：“他来杭州干嘛？”

    “还不是放心不下爷，除了爷的事儿，我还没见寒少主对谁这么上心。”蓝实蹑手蹑脚挪到桌边，“爷这两年一直呆在京城，哪儿也没去。寒少主一直寻不到机会，这不收到你来杭州府的消息，寒少主立马跟了过来，可见他对您是真放心不下。”

    杜衡掩下唇边的笑意，眉微挑，道：“他能有这么好心，肯定是听说我染上怪病，追到杭州来看笑话。”

    蓝实见主子肯喝他倒的茶，心知主子并未真生生气，遂一屁股挪到凳子上，毫无顾忌道：“怪病这幌子也就能偏偏无知小辈，寒少主如此精明之人，是不屑信的。”

    “坐下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人，耽误爷的事儿，爷让你屁股开花。”

    杜衡抬脚作势要往蓝实身上踹去，蓝实灵巧躲过，带着主子前往天香楼。

    莫府各院对老太太的话讳莫如深，姨娘和小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也无人再寻江蓠的麻烦。

    江蓠在师傅教导下进步神速，厚厚一沓笔迹垒在墙角。江蓠经常一人调制药物，小小的火炉子在院中一字排开，有小火加热的，中火焖烧的，大伙炙烤的，不同功效的药剂需要不一样的火候。

    江蓠有条不紊将药材按照应有的顺序一样样放入炉子，海月和明珠守在小姐身边，江蓠抽空会教她们认些简单的草药。

    江蓠先前的身子比莫玉瑾还要弱上几分，所以溪堂院常年飘着药味，莫府上下见怪不怪。若是药味浓了，便预示着表小姐又病了，且病的不轻。江蓠接连几日熬药，药味自然传到前院去。为此，老太太特意免去她晨昏定省。

    为了不露馅，江蓠索性装病，模仿病人对她而言根本不在话下。大夫人许是不放心，每日照常遣福子过来问候一声。

    师傅让她学着煎药，江蓠不是围着药炉子转，便是在背医书。再过几日便能跟着师傅到杨家村去，江蓠竟有些忐忑。当年曹玉便是死在杨家村，要调查曹玉真正的死因，少不得要多往杨家村跑。

    昨日大师兄来信，嫂子身子大好，他准备着手去找摩幽门散落的师兄弟，不过出发前江蓠还有件事需要他去做。

    天香楼，天字一号雅间，水亦寒临窗而立。蓝实早已命人通知他，远远瞧见杜衡走进，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三年未见，这泼皮竟丝毫未变。

    其实还是变了的，只是离得远，水亦寒瞧得不真切。待杜衡敲门进来，水亦寒立即推翻先前的定论。

    “以前你从不敲门，几年不见反倒客气起来了？”水亦寒开门后揶揄忍不住揶揄。

    “见面就取笑我的毛病，你倒是没变。”杜衡斜睨一眼，长腿往屋里一跨。

    “怎么只有清茶？天香楼有名的女儿红不喝怪可惜的。”杜衡往美人榻上一歪，飞廉和蓝实垂首站在主子身后。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喝？”水亦寒面对着他坐下。

    “房间里闻不到一丝酒香，况且依寒少主的性子加上养生的癖好，白日里断然不会喝酒。”杜衡冷嗤一声，语气含着不屑。

    “你既知我，还提起女儿红做什么？”水亦寒温文如玉的脸上，光华内敛，故意反问道。

    杜衡不以为意，甚至眉梢都未动分毫，“我提女儿红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来者是客，我饿了，寒少主可不得好好招待一番。”

    水亦寒笑笑，唤来小二。不一会儿桌子上便摆满了七八个菜，外加两瓶上好的女儿红。

    杜衡先前只是说说，待上菜后，肚子竟然不争气叫了两声。他也不客气，反客为主招呼飞廉和蓝实坐下来吃饭。

    水亦寒独自喝着清茶，并不参与。杜衡两杯酒下肚，也不再端着，直言道：“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男女不祥，这里有一张画像。”

    杜衡从怀中掏出一副画递给水亦寒，蓝实瞪大双眼问道：“爷还贴身收藏？寒少主快打开看看。”

    水亦寒缓缓将画像打开，脸上笑意渐渐凝固。

    “怎么只有一双眼睛？”蓝实惊呼，飞廉听到眼睛二字，眼眸微动，忍不住往画像上看了几眼。

    那是一双含笑的眸子，驯鹿般静美。瞳孔黑若点漆，深不见底，恍惚间有让人沦陷的魔力。

    这双眸子三年前水亦寒见过，也是在一张画像上。三年前是一个女子，三年后只剩下一双眼睛。

    画像被水亦寒毁掉后，杜衡日夜描绘，想重现她的容颜。可是上千幅画作，竟没有一副与她相似，唯有那双传神的眼睛与她一模一样，自此这双眼睛就深深刻入了杜衡的脑海里。

    “灵均，我竟羡慕你的冥顽不灵。”水亦寒收起画像，意味深长道：“两日后给你回复。”

    “还有一事……”

    “什么？”

    “想个法子让我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