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闻言顿住脚步，低头作势沉思，须臾转过身子正面对着杜衡，煞有其事道：“二爷需要把上衣全部脱掉，然后静躺在床上。”

    她拿起案上的银针，抽出细细的一根放在煤油灯上加热，杜衡从背后看只觉得煤油灯的光晕笼罩在江蓠身上，柔和静美。

    正出神之际，江蓠手持银针朝杜衡一步步逼近，脸上笑得有些奸诈。银针被烤的通红，有白烟往外冒。

    “二爷愣着干什么？”

    江蓠作势又要扯杜衡衣裳，杜衡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什么柔和静美，自己方才真是看走眼了。面前的女人就是个疯子，一针下去，非得就掉半条小病。

    杜衡高举双手试图挡住江蓠前进的步伐，头歪一边忍不住惊呼道：“算了算了，这病本王不看了成不成？我看你这不是看病，故意整我的吧。江小姐一介女流之辈，难道不懂得礼义廉耻的吗？大晚上看男人身体，也不怕长针眼。”

    江蓠讪笑一声，收回手上的银针，“本小姐是大夫，无需忌讳，而且明明是九二爷欺骗在先，现在反过来责备我，难道不是恶人先告状？”

    “本王什么时候骗你？只不过让你写张欠条而已，难道你想耍赖，不打算报恩？”杜衡满脸不置信，“没想到江小姐竟然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江蓠神态自若坐在椅子上，徐徐道：“九二爷身子无恙，根本没病，却装作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难道不是在骗人吗？”

    杜衡重新将衣服穿戴整齐，遮住曲线诱人的身材，“既然江小姐已经看穿，本王再藏在掖着也没意思。咱们半斤八两，你不也是瞒着莫家到外面偷偷学医吗？”

    “我学医自有用途，东瑜礼法并未禁止女性学医。皇宫之中尚且有许多医术了得的女官，民间会医术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你去过皇宫？”杜衡扭头略微惊讶看着江蓠，无比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江蓠立马否认道：“从未去过，我虽出生在京城，但是尚未足月便被送到杭州，自此从未离开过杭州府。”

    杜衡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你私自学习医术的事情我可以不告诉莫家，同时也请江小姐为我保守装病一事，咱们两不相欠。”

    “好。”江蓠毫不犹豫赞成。

    杜衡以身染怪病为挡箭牌，想必是为了躲避墨华和福王的眼线，至于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江蓠从未怀疑祈王府对皇上的忠诚度，杜衡绝不会是墨华和福王的人。所以无论九二爷用意为何，只要与她的计划不相违背，江蓠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杨大夫手提两罐蜜糖走了进来，抱歉道：“今日病人多，方子多半也是味苦之药，所以蜜糖一下子供不应求。这两小罐是我问对面板栗店老板拿的，他们家的蜜糖味道一绝，九二爷暂且先用着，若是不够明日再到宝丰堂来取。”

    杜衡接过蜜糖，塞了一锭银子给杨大夫，道谢后便离开了。

    “他说什么了？”师傅好奇的问江蓠，“可有识破你的身份？”

    “九二爷已经知道我是莫家表小姐，今日在莫府正是因此才出手解围。”江蓠顿了顿，将杜衡装病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师傅。

    “九二爷希望我们帮他瞒着，徒儿答应了。”

    杨大夫闻言一滞，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紧接着让江蓠唤来阿勇。

    江蓠朝门外唤了一声，阿勇闻声而至。杨大夫将明日要煎的草药分别交给江蓠和阿勇，细心叮嘱一番便让他们回去。

    待他们走远，里间出现一道胖胖的身影，掌柜恭敬立在杨大夫一旁，声音低沉道：“今日九二爷向我打听先生医术，我避重就轻，只道先生平日多治头痛脑热之症。”

    杨大夫眼睛直视前方，目光沉沉，“掌柜这番说辞甚合适，往后他若再过来，注意着点，九二爷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荒诞无能。杜衡是祈王爷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如果祈王爷是只老狐狸那么杜衡就是小狐狸，左右脱不掉老谋深算，机智灵敏的特性。”

    掌柜连声称是，“依在下看，九二爷似乎对您的徒弟很感兴趣？往后应该还会经常到宝丰堂来，庄子上的事情要不要暂时放一放？”

    掌柜想起杜衡瞧江蓠的眼神，那种似有若无的打量，根本瞒不住见多识广的掌柜。人一旦动了情，眼睛便会发出异样的光芒，起初或许为了掩人耳目，竭力掩饰，却总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内心所想。

    杨大夫低头沉思一阵才道：“庄子上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有杨大娘看着应该无碍。三日后杨家村之行照常，我不能让村民白等，再说他们的病绝对不能拖延，照往常那样准备即可。”

    掌柜点头，“京城那边传来消息称，皇上急喘病发，曾连夜秘密召见太医，可惜现在的太医院全都是一帮庸医，竟无一人能解。”

    “祈王爷与皇室一脉相承，皇上要是有任何差池，东瑜江山震荡，摄政王和福王难免犯上作乱。此番九二爷借由身染怪病之名，多半是遮人耳目为寻求治疗皇上急喘的法子。”

    “先生所言极是。”掌柜垂眸敛目，为先生谋思深感钦佩。

    “京城那边可有什么指示？”

    “让咱们暗中相助。”掌柜将京里的意思转述给杨大夫后顿了半晌又道，“还有一事。”

    “什么？”

    “皇上有意让九二爷接手杭州府品药盛会全权事宜，不出两日圣旨便会下达。”

    杨大夫点头，轻轻扬手示意，掌柜意会慢慢退出了里间。

    杨先生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烛光绰绰照映在他脸上，面上的痕迹依稀可见。虽然都是些旧伤疤，经过多年的诊治，疤痕褪去，遗留下来的痕迹却是怎么也消磨不掉的。

    杜衡借看病的名义为皇上下江南寻找苏明西，如今又让杜衡主持品药盛会，看来皇上要出手了，只不过杜衡这张牌到底能不能用，未可知啊。

    杭州府中央街道此刻空无一人，飞廉和蓝实等在宝丰堂对面，瞧见自家主子出来，快步追了上去。

    蓝实不怀好意盯着主子略微有些凌乱的外衣，悄然压低声音在杜衡耳边道：“爷可是遭遇不测？”

    杜衡反手就是一个爆栗，“爷是来看病的，又不是打家劫舍，怎么会遭遇不测呢？蓝实啊，不要那么悲观，还是要信赖东瑜国的治安。”

    “我可是有证据的，爷低头瞧瞧自个儿，难道不应该作解释吗？”

    “我是你主子，解释什么？”杜衡含笑道，面上微微泛着红，黑夜里瞧不真切。飞廉和蓝实却能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有些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