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挺了挺修竹般的身子，盯着佛祖的神像，同样轻笑出声。手中仍让握着方才周静娴和莫远志争抢的小盒子，杜衡低头沉默半晌，看向江蓠开口道，“这人人惦念的金丹要如何处理？”

    江蓠闻言，目光挪到杜衡手中的金丹上，认真道，“既然金丹起死回生的功效，当然要履行它的职责，救人！”

    “就谁？”杜衡问道，“本王猜你是想救章之祥。”

    江蓠唇角带笑，“还有谁比他更需要吗？知府大人可是杭州城的父母官，如今正处于生死边缘，咋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杜衡扶额冷笑一声，“本王面前冠冕堂皇的话不起任何作用，阿蓠想要救他绝对不会因为他是一方父母官的缘故，更何况还是专门坑百姓的父母官，本王老早看他不顺眼，若不是碍着身份，定马上罢免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孙子。”

    “此人现在还不能死，他知晓当年曹家一案，必须让他活着。”江蓠面色微沉，认真道。

    杜衡收敛面上疑惑的神色，微微颔首，语气一变，“阿蓠为了曹家可谓尽心尽力，曹子峰那家伙该躲在被窝里笑了。”

    江蓠觉察他话中有话，嗔了一眼道，“曹玉乃一代良臣，曹家人不能白白牺牲，总是需要有人为他们主持公道，只不过那人碰巧是我而已。”

    “为什么那人碰巧就是你呢？”杜衡语气沉重，冷峻的眉眼盯着江蓠，犹如寒冬的利剑，冷冷的刺穿江蓠的内心，窥探里面的秘密。

    为什么刚好是她？为什么？

    命运的安排以及对曹家的愧疚，当然最重要的是深藏心中的复仇之火，已经熊熊燃烧，现在她迫不及待想见到墨云中，她的恨不在杭州城，而在那繁花似锦却让她倍感寒心、满腹怨念的京城。

    江蓠平复内心的怒火，笑道，“灵均记性真差，缘由我早已经讲过。曹玉与我母亲交情深厚，曹家落败让母亲很是伤心。江家我迟早是要回去的，就当是为了我母亲，我也应该帮助曹家。”

    杜衡瞅了一眼已经完全漆黑的夜空，不可知的微叹一声，“很晚了，明日再说吧。”

    说着，自行离开。

    江蓠瞅了一眼杜衡离去的背影，转身本想静和师太房间。

    房中烛光仍然亮着，今日佛堂发生的事情师太已经交给他人处理，全程等候江蓠的到来。

    江蓠抬头往里觑了一眼，忽然有些心虚，手不自觉扶上额间，抿着唇吸了长长的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静和师太正在研读佛经，烛火照着略微清瘦的身影，一层暖暖的光晕笼罩，江蓠瞬间觉得心安，久违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江蓠思绪涌上心头，不禁想起了尘封多年的往事。

    静和师太转头看到她，阖上面前的佛经，淡笑着朝她招招手。江蓠唇角裂开，露出细小白洁的贝齿，快步走进扑到在静和师太怀中。

    良久，久到不愿意离开温暖如母亲的怀抱，江蓠好像就这样一直蜷缩在师太怀中，亦如当年小孩子天真烂漫的模样。

    静和师太看着江蓠，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柔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还能记得回来的路，我很是欣慰。”

    江蓠眼睛澄明瓦亮，愧疚道，“我一回来就给寺里惹下这般祸事，请师太责罚。”

    静和师太笑着将她扶到凳子上，把佛经放到一边，“该来的逃不掉，终南山几十载不见腥血也有你护着的份儿，今日就当作回礼。”

    “瞧您说的，礼尚往来那是客人干的事儿，咱们是亲人，师太想要什么我给你，我想拿什么自己来。”静和撒娇的再次往师太怀里钻，贪念那丝温暖。

    静和师太撇嘴，点着她的小脑袋，脸上含笑，“你呀你，多活一世脸皮还是这么厚，不拿自个儿当外人。”

    江蓠恍然，眉目稍抬，看着师太认真道，“就算我活了两世，终南山始终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您在尚可依。只是，为何山上全都是生面孔，师姐她们呢？”

    “哎，说来话长，她们都还俗去了，终南山已经不复从前。”静和师太眼底尽是无奈。

    这趟上山，江蓠明显觉得不一样，寺庙冷冷清清，不复当年盛况。终南山声名在外全仰仗当年乌拉皇后庇护，先皇后归于混沌后，终南山渐渐没落。特别是王皇后上位后，更是大力打压终南山，空有皇家寺庙的称谓，却名不副实。

    江蓠微叹一气，“师太重情，始终不愿离开终南山。”

    “离了这儿，又能去哪儿呢？”静和师太笑道，“清闲一点也未尝不是好事，心静才能不浮躁，浮浮沉沉总有时，以前就是太吵了，香客络绎不绝，师太我俨然成了招呼客人的小二……”

    “扑哧”江蓠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太幽默不减当年，这份豁然的心态多少人求之不得，百岁无忧啊。”

    静和看向她，面色忽然凝重起来，“那你呢？什么时候回来同我一起粗茶淡饭，远离红尘俗事，笑看人间繁华？”

    江蓠锤锤脑袋，歪着脑袋摇头道，“可是……我不喜欢吃肉。”

    静和师太瞅着她半晌，无奈摇头，“师太不勉强你，一切你自己做主。若往后你想回来，而我尚在，再给师太念佛经吧。”

    江蓠点点头，眼眶处开始泛红。

    “你信中提及的人，就在后山。”静和师太说完，重新拿起边上的佛经，半眯着双眸研读起来。

    江蓠默默退了出去，头也不回的离去，怕再多停留会舍不得这份温暖。师太对她的身世只字未提，不介意她的过往，对她的现在更是不在意，甚至她不可预知的未来也一并接收，师太自始至终都护着她，不忍心揭她伤疤。

    这份情谊，唯有家人才会如此。

    江蓠回到东厢院，见到海月和明珠苦苦等在门口，冲她们会心一笑。

    海月快步上前给她加了件外衣，明珠挽着她的手臂娇声道，“小姐可回来了，为了等小姐回来，我们连饭都没得吃呢。”

    江蓠瞧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头一软道，“寺庙的饭菜难免粗淡些，回去给你加鸡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