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只觉得牙齿在打颤，连哭泣都没有了声音，喉咙似乎被千万只蚂蚁爬过，她竭力试图发出声音，“二爷，救救我……”

    莫远志对周氏的心疼只能掩藏的心里，孩子一直是困扰周氏多年的心魔，她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太想要个孩子。

    然而，万万不该做出偷盗以及杀人之事，事到如今，他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莫远志对周氏确确实实是疼爱的，为此他与周崇光的仇怨就此结下。

    莫远志看向周崇光的同时，周崇光同样以异样的目光回望他。莫家金丹失窃与周家账本被偷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既然金丹事件水落石出，那么他有理由相信周家遗失的账本就在莫远志手中。

    杜衡本想将金丹完璧归赵，却半途被周静娴截下，“金丹不能还给他们……”话说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我的意思是，金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知府大人如今身中剧毒，比莫家更需要金丹。所谓物尽其用，还是救人要紧。”

    莫远志恨得牙痒痒，“自家的金丹让他人起死回生，莫家人却死的死，获罪的获罪，天理何在。”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若不是心存歹念，报应就不会找上门，本来就是莫家招惹是非，犯下这等罪证，落得今日的下场是佛祖对你们的惩罚。”周静娴信誓旦旦，神色丝毫不未所动。

    “金丹是我莫家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莫远志反驳道。

    “那可由不得你……金丹必须给我。”周静娴蛮横劲上来，甩开父亲，伸手争抢杜衡手中的盒子。

    谁知，莫远志箭步赶在她之前夺下金丹，周静娴扑了个空，怒视莫远志，还要上前争抢，却被周崇光及时制止。

    “小女失礼，九二爷莫要见怪。”周崇光拉着女儿往外走，“小女身子还未痊愈，先行告退。”拉着不情愿的周静娴快速离开。

    “爹爹，不能……我不能没要金丹，只要有了金丹救活知府大人，章公子便会对女儿另眼相看。”周静娴大声反抗。

    原本死寂不出声的周氏，忽然哭得声嘶力竭，颤抖的双手布满鲜血。

    江蓠倒吸一口凉气，周氏下半身已经被鲜血染红，血流如注，一如前世她痛失孩子。

    只不过她的孩子在冬日里死去，而周氏的孩子流失在漆黑的月色中，不见踪迹。

    江蓠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汗水已经爬上额间，眼角微润，有泪水流落。

    人濒临死亡，身体忽然被注入不知名的力量，她如猛兽般怒吼一声，张牙舞爪的朝周静娴奔过去，鲜血淋淋的双手如百骨一般毫无情感的抓挠周静娴粉嫩的脸，她的双手好似黑夜里的一柄刀，锋利、冷漠、无情。

    周静娴被周氏吓得呆愣在原地，毫无反抗之力，两人几乎同时发出近乎绝望的怒喊，周氏应声倒地，周静娴捂着惨不忍睹的脸，疯也似的逃离。

    待周崇光反应过来之后，急急忙忙追上去，连摔了好几个跟头，这次并没有人在身边扶他一把，孤独的身影显得悲伤落寞。

    江蓠走到周氏面前，一探脉搏，果然流产失血过多而亡，望着周氏的死状，她有一瞬间的出神。然而莫远志不容许她多想，独自一人抱着死去的周氏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江蓠呆坐在原地，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与佛堂烛光通明形成鲜明的对比，让夏日的夜显得无比凄凉。

    杜衡陪在她身边，良久才道，“人来到这世上，上苍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们逃不得，避不开。而且……今日的一切想必你心中早有预料不是吗？既然如此，为何阿蓠的神情这么伤感？”

    确实如她所料，周家和莫家的矛盾激化的越大，她获利就越多，但莫玉柔和周静娴的死并不在她的预测范围，事情发展成现在这境地，算是一半天意一半认为吧。

    “周氏，终其一生都想要个孩子，孩子没有错。”江蓠喃喃道出心中所想，“莫玉柔死的悲惨，周氏罪有应得，最无辜的便是还未成型就死去的孩子。”

    江蓠提到孩子的时候，心口仿佛缺失了一块，变得不完整，紧接着胸口处传来阵痛，她死命咬住嘴唇，竭力不发出声音。

    尽管如此，杜衡还是觉察到异样，他轻抚江蓠手臂，细声软语道，“母亲与孩子一起死去，未尝不是好事。如果母亲狠心离去，留下孩子独自在艰难的世道生存，其实是很残忍的。他孤单无助的时候没有母亲在身边关怀，伤心痛哭的时候也不能得到母亲的安慰，开心的时候没有人与他共同分享这份喜悦，甚至幸运的遇上值得相伴一生的爱侣，母亲也没办法知道。想来，是不是很残忍？”

    江蓠眼泪最终忍不住簌簌往下流，如果生下他，往后几十载人生皆是不幸，孩子会不会同样怨恨生他之人。无论如何，前世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江蓠终究是对不住他。

    抹干眼泪后，江蓠忽然觉得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杜衡的一番话给了她很多的安慰，第一次动摇了深藏在心底对孩子亏欠的执念。

    江蓠眨了眨漆黑明亮的眸子，声音恢复以往的平静，真诚道，“多谢九二爷。”

    杜衡显然受到了惊吓，不可置信望着她，顿了顿才笑道，“阿蓠真诚的向我道谢还是第一次，本王一定要好好记住，因为你这句道谢，让满是灾难的今天变得与众不同。”

    “只不过……”杜衡唇角上扬，故作生气认真道，“只不过，阿蓠好像忘了我们那晚的约定，无人的时候要喊我灵均。”

    江蓠瞧他认真的模样，抬头看向佛祖，轻笑一声道，“佛祖不是在呢吗？”

    杜衡冷哼一声，“佛祖又不是人。”

    “佛祖当然不是普通的人，人家是圣人，圣人面前不得无礼。”江蓠黛眉弯弯，紧跟着小鹿般的眉眼也完成了一轮明月，照的整个黑夜无比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