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笑道，“岩白丘是本世子带你来的，自然不会把你一个人仍在这里，烧完全退了吗？”说着伸手摊上江蓠的额头，认真感受她的体温。

    江蓠秀眉微沉，似无意状离开杜衡的触碰，点头道，“烧已经退了，我没事。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这个地方很容易让人迷失，昨日我连续转了好几个时辰结果还是回到原地。”

    话落，江蓠抬脚走出了洞口，杜衡赶紧跟上去。

    她站在洞口的那一刻，盯着地上纷杂凌乱的脚印，有些诧异，稍侧身对站在边上等她的杜衡道，“昨晚难为你了，贵为世子爷，采药、照顾病人的活儿是头一遭吧，其实九二爷不用为我做那么多。”

    杜衡摇摇头，“养尊处优是这世子的身份使然，但我本人并非如此，往后你自然会知晓。本世子知道阿蓠不是个靠人保全才能活着的人，但昨晚你的处境，我若不救，你必死无疑。难道阿蓠宁愿选择死，也不让本世子救吗？灵均与阿蓠的关系没有恶劣到如此地步吧？”

    江蓠不语，听他继续说。

    “你我在江南的盟约可还算数？”杜衡走在江蓠面前，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

    江蓠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这厮果然算账来了，唯有沉着脸不说话。

    杜衡失笑一声，“沉默不语便是做了亏心事，在杭州城水江码头的时候你我都知道那批药材有问题，你将福王引到码头为的是让凌风在品药盛会上赢得胜利。但是假药材运往的目的地却是墨云中掌管的北方军马营，这里头大有文章可做，我想阿蓠断然不会白白错过控告墨云中的机会。”

    “但是回京的路上，阿蓠从未跟本王提及假药材事情，若非本世子昨日进宫碰巧撞见军马营营长、茶商苏客与皇上商议事情，还不晓得阿蓠放长线钓大鱼，早早便叫人埋伏好，把假药材劫走。”杜衡脸色有些难看的盯着江蓠。

    “我不说，九二爷现在不也知道了。”江蓠有些心虚道。

    “既然如此，你我在杭州城的盟约算怎么回事？”杜衡逼问道，“阿蓠反悔啦？”

    江蓠一噎，被他看的越来越心虚，“安心做你的闲散世子不好吗？何苦搅入这趟浑水？”

    杜衡道，“本世子乐意，你管不着。”

    江蓠颔首，想到他倔强的泼皮性子，颇为无奈，不愿在结盟的事情上过多纠缠，遂岔开话题道，“你放才是说军马营的李营长面见了皇上？”

    杜衡见她转了话题，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才道，“十万战马的药材丢了，小小营长担不起责任，肯定要上京禀报皇上。现在至少有四拨人马盯着药材，不过知道假药材的只有我们和福王。”

    “山洞里发现师兄们留下来的暗号，所以敢肯定他们一定来过竹林。暗语的意思他们现在很安全，约我在凌府见面。”江蓠盯着外面空空如也的马车说道。

    “这么说，他们已经掏出竹林？”杜衡问道。

    江蓠摇头，“我不知道，唯今之计只有回到凌府才能知晓。”

    “事不宜迟，赶紧离开这儿。我昨天进来的时候，墨云中和福王的人在外面僵持不下。”杜衡道。

    江蓠忽然好奇问道，“那九二爷是从哪儿进来的？”

    杜衡莞尔，吹了一声口哨，须臾纯黑色羽毛的鸟落在了他的肩膀。江蓠认出那是只顺练有素的黑雾鹤，体形不大，善于伪装。

    “我们跟着他就能离开竹林。”说着拉了拉江蓠的袖子道，“快走吧。”

    江蓠点头，两人跟着黑雾鹤一路走着，杜衡是不是看向江蓠，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江蓠有些不耐烦。

    “九二爷可是有话对我说？”江蓠问道。

    “呃……”杜衡回想起昨晚江蓠口中一直念叨的名字，一路上纠结很久，不晓得要不要问，只觉得心里很不畅快。

    “嘉树……是你什么人？”杜衡最终决定问出来，话落，不敢直视江蓠的眼睛，低着头忐忑不安的等着她的回答。

    江蓠先是一愣，随即看向前面低头紧张走路的杜衡，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亲人……”

    杜衡猛地抬头，强压住冲动，缓了缓心绪才道，“有多亲？”

    “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如同身上的一块肉，割舍不掉。”江蓠想起嘉树的脸，眼眸瞬间变得无比柔温柔，泛着柔和的光泽。

    杜衡盯着江蓠温和的眉眼，周身感觉翻起阵阵冷意，亲人？到底是成亲的人？还是纯粹就是亲人呢？

    他想进一步询问，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貌似有些唐突，若答案不如他愿可怎么办，索性不问了。

    杜衡由原先的唠唠叨叨变得沉默不语，江蓠忽感不对劲，回头瞧的时候发现杜衡落下了好远的距离。

    黑雾鹤在头上盘旋，偶尔嘎嘎叫两声，江蓠抬头边盯着黑雾鹤边原地等候杜衡走上来。

    杜衡一脸郁郁之色，江蓠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他摇头，“累了，快走吧……”

    说着也不等她，反倒自己走在了前面。从问了嘉树的事情后，他整个人都不对劲儿，江蓠忽然有些不忍，但嘉树的身份又不能让杜衡知晓，心思微转，加快脚步跟上杜衡后，幽幽开口问道，“九二爷想不想听故事？”

    杜衡一脸茫然看着她，未待他搭话，江蓠自顾自的讲了起来，“有一双姐弟，从小相依为命，感情很好，两人以为会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不幸的是，父母一夜间丧命，姐姐带着弟弟逃离仇人的追杀，风雪交加的夜里躲进了破庙中。姐弟俩饥寒交迫，姐姐护着弟弟，并发誓永远不会离开他。结果当天晚上姐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了弟弟独自一人……”

    江蓠面色凝重，黑若点漆的眸子泛起轻微的雾气，漠然弯了弯唇角，淡淡道，“想不想知道，姐姐发誓不离开弟弟的那天晚上所说的话？”

    杜衡微微一顿，转了眸光，温声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弟弟是她的心头肉，割舍不掉，爱弟弟胜过爱她自己。”江蓠咬了咬牙，内心痛疼至极，面上还是云淡风轻，连语气都是淡淡的。好像说的并非自己，而仅仅就是在讲述一个故事而已。

    “那个姐姐是不是很残忍，很可笑……”江蓠五指收拢，修长且白皙的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青。

    杜衡沉默良久，语气坚定道，“她一定有苦衷！”

    江蓠一愣，闷头走路不再言语。反倒是杜衡，又恢复了活络的性子，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吵闹的杜衡反倒转移了江蓠的注意力，吹散了一部分的悲伤。

    两人跟着黑雾鹤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走出了竹林。杜衡吹了一声口哨，黑雾鹤自行离去，两人加快脚程赶回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