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心脏疼得厉害,她想说“我不拦着你们了”,可是哆嗦着嘴唇抖了半晌,终是没能把那句话说出口。
大四那年,学校给了秦进一个保研名额,本校直升,导师是个在业内很有威望的老教授。秦进想了想,决定继续读书,他喜欢学校里安静的氛围和图书馆爷爷塞在他口袋里的零食,那种喧嚣的嘈杂的生活已经离他太远,他早已找不回当初任 xi_ng 恣肆的样子。
秦进二十六岁那年发生了很多事,他从本科生变成了在读研究生, xi_ng 格怪异的老教授居然很喜欢他,强烈建议他留校执教,秦进没有直接点头,只是答应他考虑一下。
也是在那一年,本应该锁在周潭办公室保险柜里的一份秘密文件悄然失窃,三天后,那份文件出现在了周家长辈们的案头,被周潭视为底牌的位于境外的那座兵工厂暴露在天光之下,周家老宅里流言如雪,一字一句皆是在指责周潭心术不正,难担大任。
那年冬天格外的冷,周家大宅里应景似的挂起了红色的灯笼,周潭跪在冰冷的雪地里仰头看向莽莽长空,那双堪称绝色的眉眼里,光芒寂灭。
兵工厂的事情还没完,一家颇具影响力的八卦杂志爆出了一系列尺度惊人的照片及视频,模糊的影像上,周潭和他那身标志 xi_ng 的斗篷外套格外醒目,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与另外一个男人亲密接吻,抵死缠绵。
已发行的杂志很快便被召回并销毁,然而抹的掉的只是表面的浮尘,堵不住的是悠悠众口。周家长辈以祖宗的名义搬出了家法,富贵乡里长大的小公子第一次承受皮肉之苦,脸色苍白得不像是还活着。
长辈沉甸甸的嗓音响在耳边,问他那个人到底是谁。
周潭闭上眼睛,殷红的唇瓣间酝起血色:“是,是宋敬崎。”
仿佛是为了辉映周潭眼里渐渐寂灭的辉光,宋家长子宋敬崎同澳门赌王之女订婚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座城市。周潭,这个曾被给予厚望的新任家主,成了笑话般的存在。
大雪无边无际的落下来,将所谓的爱情与傲骨统统压得粉碎,新年来临之前,周潭以养病为名义,放下一切实权,远走澳洲。
周潭一走,周家看似完美的空中楼阁便出现了倾颓之势,老一辈的病痛缠身,小辈们只知道争权内斗,没有周赫森的压阵,又失去了周潭掣肘,那些潜藏在骨子里的弊病彻底暴露。
宋敬崎等的就是这一天,他仿佛饿极的野狼,吞掉一切能吞的生意,抢走一切能抢的底盘,短短数月之内,俨然有了新贵之势。
失去了所有依傍的许铭嘉贴上来试图攀附,宋敬崎明码标价:“你把许家名下的所有产业统统无条件转让给我,我好吃好喝养你一辈子。”
许铭嘉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宋敬崎把鹿皮手套攥在手里,在许铭嘉脸上轻轻抽了一下,道:“路还长着,许少,咱们过招的机会很有很多。”
宋敬崎订婚那天,秦进参加了晚宴,舞曲悠扬,礼服精致,处处都显露出体面二字,可也只是有个体面而已。
那天晚上宋敬崎喝了很多酒,金边眼镜下一双眸子清水洗过般光泽盈盈,秦进看了眼不远处面容柔婉的准新娘,低声道:“你真的爱她吗?”
宋敬崎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她妈都多大岁数了,我为什么要爱她妈?”
秦进正想一脚踹过去,宋敬崎的私人助理急匆匆地跑过来,道:“有人寄了份礼物给您。”
长方形的盒子外头罩了层纯色的包装纸,入手触感很轻,宋敬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他搁下酒杯,动作极慢地打开盒子,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出现在眼前。
百合被剪去了所有叶片,只有一朵白色的花苞孤单地躺在盒子里。
助理不明含义,疑惑道:
“该不会是恶作剧吧?”
宋敬崎拿起花枝凑到鼻子下方闻了闻,似乎还能嗅到清晨时分露水的香气,他道:“你懂什么,这是有人在祝我百年好合呢!”沉默半晌,宋敬崎又笑了起来,转身将花枝扔进垃圾桶,自语似的嘀咕了一句:“我爱她吗?我最爱长得漂亮又有脾气的。可惜爱这东西,最不值钱。”
秦进只当他疯了。
兵工厂一经暴露,就成了一块诱人的肥肉,大家都想上来咬一口,群狼抢食的后果就是厮打不休。周潭自身难保,根本顾不得抢救他的底牌,按理说,这是秦钊脱身的最好时机,偏偏在这个时候,传来了秦钊失踪的消息。
宋敬崎一怒之下亲自带人前往中缅边境,他以兵工厂为核心,几乎将那片丛林整个翻了过来,依然一无所获。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
两个月后,宋敬崎一身狼狈,沮丧而归。刘向华站在码头上等他,两个人各叼着一支烟,沉默良久,宋敬崎道:“谁去告诉秦进?”
刘向华猛吸了一口烟雾,哑声道:“我去吧。”
刘向华知道秦进爱吃鱼,开了很久的车带他去上次去过的那家临江的馆子。秦进赶论文熬了几个通宵,扛不住困意,缩在副驾驶上睡了过去,黑漆漆的睫毛垂下来,孩子似的安静无害。
刘向华看着窗外不断更迭的景色只觉心境荒凉,他有点后悔从宋敬崎手里抢下这个烫手的工作了。
我该如何告诉你,你等待了六年的人,可能再也回不来。
车子转过一道弯,惯 xi_ng 让秦进晃了一下,他睡眼迷蒙地睁看眼睛:“到了吗?”
刘向华完全不敢看他,低声道:“秦进,已经是第六年了,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等下去?”
秦进降下车窗让风吹进来,黑色的额发拂过眉毛,挡住了眼底细碎的光,秦进的声音很沉,像是一种感慨,他说:“你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把我宠成什么样子吗?半夜醒来想喝水,都是他倒好了送到我嘴边,我连眼睛都不用睁开。我拥有着全世界最好的那个人,怎么能让他无家可归。”
刘向华只觉喉头一堵,眼前是一片湿润的凉意,他想说,秦进,秦钊不见了,我们找不到他,也许永远都找不到了。
他想说,秦进,别等了。
那些话锥子似的刺在 x_io_ng 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沉默半晌,秦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着刘向华,嘴角浮起一抹温柔的笑,他说:“刘哥,你还不知道吧,我在福利院助养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出生还不到两个月就被扔在了福利院门口,险些冻死,没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小孩很喜欢我,院长说可以让他跟我一个姓,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斯昭。‘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的那个斯昭,秦斯昭。”
秦斯昭,秦思钊。
秦进把他的一生,他的爱情,都藏在了那个名字里,等待着一个终成眷属的结局。
刘向华眼睛里的湿意愈发明显,他不敢让秦进看见,略偏过头,看着车窗外飞闪而过的景色道:“很好听,是个好名字。”
秦进没有注意到刘向华的异样,他伸出手,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