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有吧。」
「那你就能明白了,在这儿得及时行乐。」
孤零零立在屋檐底下,听着屋内调笑渐起时我才明白。
原来柳姨娘说的乐是鱼水之欢,还是不要命的那种鱼水之欢。
小妾和男宠,还真是惊世骇俗。
回想她进屋时花枝乱颤的语气,我认定这事对她来说是真乐事,乐得人都傻了,居然让我一个瞎子替她把风。
瞎子是把不好风的。
直到人拎了胳膊我才反应过来。
「带过来。」
熟悉的声音,不待下一句,我就「噗通」跪在了地上。
「王爷恕罪!」
脱口而出,四下寂静。
我霎时意识到这话不妥,但收回已然来不及,只闭嘴等得心跳如鼓。
「叫什么?」
「奴婢子规。」
又是句不过脑的话。
我很懊恼,奈何是自己做了亏心事,而对面又是个曾经让人害怕的主子。
「……」
依旧是沉默。
只听见脚步声一点点蔓延过来,一双手,沁凉入骨,触到我下巴的那一刻,我脑子仿佛又晃过了梦里缠绕危险的吐信毒蛇。
浑身一个激灵。
脸被猛地甩开,随即便是一声轻笑。
银铃微响,风林飒飒。
直至腿脚发酸,我才感觉人似乎走了,带了一堆窸窸窣窣的杂音和堵在嘴边的惶恐悲吟。
那天清晨,我没等来柳姨娘。
那天以后,我的梦里多了个柳姨娘。
4
柳姨娘的死甚至没在小妾的闲谈里落下一点痕迹。
明明那些遗物是被众人看着抬走的。
也许欢调笑遣真能掩住沉默惶惶。
我趴在窗前的时候,时常会这样想。
日子一如往常,总归都是九千岁酒池肉林的宴请。
处处萦绕的肆意,声声入耳的放纵桀笑。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再度开始幻想柳姨娘欢愉的嘴角,可倏忽一瞬它又划过了刀刃,与刺人锋芒和在一处,怎么也扯不开。
思虑得很疲惫,我悄悄溜出了前厅,想要回屋子摸摸那盆兰花叶子。
可为了避开人群,我终是把路给绕没了。
立在厉声鹤鸣底下,虽然看不见太阳我却能预料到它的焦灼。
良久,才听见远处有轻微的声响,我少有地大了胆子,攀着灌丛走过去。
「哐当。」
似是酒瓶坠地。
当我俯身去寻时却被一道猛力牵掣了脖颈,直抵亭柱。
鼻息温热,言语却恰似梦中长蛇,如坠冰窟。
「别以为你能笑话我。」
指腹一寸一寸越收越紧,呼吸也被掐得越来越微弱。
我死命扣着这人的虎口,叽叽歪歪的呻吟仿佛拙劣的鸭叫。
「王……爷,奴婢没……」
突然一松,如蒙大赦。
跌跌撞撞扯了身边的东西爬起来,却不想手里抓住的丝绸顺滑而落。
「咚!」
又是一个踉跄,我狗啃地一样再次栽倒。
耳畔还是嗤笑。
这一次我倒确定了,他是在笑话我。
急慌慌收揽手里的绸缎,可越摸才越发觉着不对劲。
是件外衫。
心下一抖,我头都没抬,只换了个方向将袍子举过头顶。
「奴婢不……是有意冒犯。」
声音颤得很是清晰,腰背匍匐得也十分恭顺,或许看起来全然一派规矩模样,但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在心里骂人的话。
真是没骨气。
明明是他青天白日还不好好穿衣裳!
恍惚感觉到手里的东西空了,我悄悄挪了步子,准备起身。
不料突然的冷言,干脆直接吓得我贴在了地面。
「你这一口一个王爷的,是想让我没命么?」
「奴婢不敢。」
良久皆是沉默,唯听见素纱曳地的声响。
「季嬴,记住了,我的名字。」
临走时他只落下了这一句。
我不免有些发愣,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然错过了时机。
原本我是想礼尚往来告诉他的。
我早就不是什么子规了。
我也有名字,叫程念念。
我爹我娘取的。
5
自从那天起,我似乎总能不经意见着王爷。
虽然他时常提醒我该叫他季嬴公子,可早些年的习惯总是很难改掉的。
更何况我隐隐有所察觉。
他是喜欢这称谓的。
毕竟每一次,就在他想要扑灭我那微弱命火的时候,都是一句「王爷」让他停了手。
也许如此这般待我,就是想迫着我说出那些恭敬话。
不知道是在哪一天,我突然省悟了这个道理。
可旋即冒上来的念头仍旧只有不安。
他有闲心玩猫捉耗子的游戏,我可没那么多命陪。
痛定思痛。
我决定主动一些,为自己博取更多活命的机会。
但当我把做好的一盒糕点递上去的时候,听到的却还是碟盘洒落一地的声音。
「就凭这些?」
他又走过来了。
几乎是本能,我连退了好几步。
「你觉得我这么下贱?连花子都不吃的东西,你拿来给我?!」
胳膊被狠狠箍着往前拽。
似乎是池中凉风在灌进领口,耳畔雨露打叶,莲茎微晃。
霎时腾起不好的预感。
「扑通。」
半截身子浸入了透凉的水里。
身下乱根缠绕,抓着我的脚踝直往下拽。
好在被甩出去的瞬间,我捞住了个汉白玉的石柱。
他的脚步还在逼近,我没有犹豫,用有生以来最大的力气喊了出来。
「花子吃!就算再难吃花子都会吃!王爷你不知道花子,我见过,你给他一块牛粪他都能吞下去!」
那一刻,我觉得就算是一阵风也能把我拖下去,更别说是这条毒蛇了。
意外的是事情并未如我所料。
他拉我上去了。
风落花林,林叶隐动,恰与我颤抖的身子如出一辙。
约莫得有半刻钟的静默,他才放了我走。
拖着一裙冷水,在临去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畏畏缩缩问出了口。
「王爷,真有那么难吃么?」
为了做这东西,我皮都被切掉小一块呢。
「难吃。」
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堵得我连讪笑都摆不出来。
柳姨娘终究是在骗我。
王爷哪有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脾气秉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小倌扶风弱柳的气质?
也许是我找尽办法洗了个热水澡,当天夜里我居然久违地迎来了好梦。
梦里白茫茫的,刺眼一片,什么都瞧不起清,独独耳畔全是浅笑细语。
似乎是娘亲。
循着那暖融融的光伸手往前寻,却倏忽碰到了一双手。
指骨分明,反手轻握。
「子规姑娘,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