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桐君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硬着头皮把手指头勾在车门上。
她知道这很反常。
常敬一大早出现在这里,他嘴角的包子屑,他说出的话……这一切都很反常。
她甚至看得出他的不自在。
就在刚刚,常敬对她说「这钱不赚就得等明年了」的时候,脸突然变得通红。
常敬是什么人?最不缺的就是钱,钱这东西不风雅,风雅又是他的命。
所以,孟桐君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这台车。
如果常敬变得这么不自在,只是为了跟自己谈个恋爱,她是真觉得没必要。
看出她的犹豫,常敬脑袋转得飞快:「这不能停太久,待会儿交警该来贴条了。」
孟桐君没说话,指头一勾,车门开了。
常敬提醒:「安全带。」
「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常敬看了一眼导航,简短地说:「知道。」
其实他并不知道孟桐君这一趟是要去干什么,说是「跑现场」,可他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跑现场。
一大早他就来了,在「好事近」门口逮住个到得早的员工问了一嘴,才知道她今天的行程。
他既然说知道,孟桐君也没多问,像上次一样,拉开副驾驶上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脸。
见她化了全妆,但还没有涂口红,常敬问:「早上吃了吗?用不用先找地方吃点东西?」
「不用,我吃过了。」她说完,顿了顿,「常敬,我觉得吧……」
话说了一半,不知怎么又说不下去了,她摇摇头:「算了,没事。」
她本来想说,我觉得你真不用这样,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转念一想,劝他干什么?
就算他非要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又关自己什么事啊?
孟桐君的欲言又止,让常敬的心提了起来——他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是不是想劝自己知难而退。
但他想让孟桐君看见自己的真诚:「其实昨天,我跟李椰聊了聊。」
孟桐君笑:「哟,你们俩统一战线啦,说我坏话?」
气氛缓和,常敬也笑了:「没有,他一直夸你来着,还说我配不上你。」
孟桐君扬手:「你听他胡扯!」
「没有,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我这个人毛病挺多,原来不知道,遇见你之后,打算努力改。」
光是说完这么一句话,他就觉得脸上快要烧起来了。
可惜孟桐君并不领情:「改什么呀,我觉得你挺好的。」
常敬摇头:「不是,昨晚我想了挺多的,扪心自问,李椰为你做的那些事,换我可能做不到。」
听了这句话,孟桐君沉默了一阵子。
「常敬……」
「嗯,你说。」
「不管以后咱俩会不会在一起吧,我跟你说,别这么想。」她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我这个人,恋爱可以拖泥带水,但分手一定是干脆利落。」
孟桐君爱过李椰,感激他为自己做的一切,这是真的。
被他伤过心,大吵大闹过,这也是真的。
如今爱恨随风,她很清醒。
她要尊重自己的前任,也要尊重自己的下一任。
她的下一任,不是李椰的模仿者。
李椰也绝不是她的新恋爱中,差劲的对照组。
这话听在常敬耳中,他心狂跳:「你这意思是不是说,我还是有机会成为你的下一任啊?」
孟桐君一愣,微笑,带着点活泼:「不知道啊,处处看吧。」
常敬自己没有追过女孩,但他见别人追过,当时被追的女孩刁蛮任性,昂着脸说,看你表现。
那时常敬心想,若是自己碰上这样的冷遇,恐怕一辈子都再没勇气表白,宁愿孤独终老。
如今遇见孟桐君,他愿意硬着头皮试一试,而对方也没有给他难堪,只是平和地说,不知道呀,处处看吧。
岁月给她带来了成熟的妩媚,柔软而香甜。
过去他读《人生论》中有一段,说是「红肿之处,艳若桃李,溃烂之时,美如醴酪」,拿来讽刺粉饰过的,肤浅的,低层次的美。
回到两人刚见面的时候,他或许会先入为主,给孟桐君刻上这样的判词,如今却又觉得,真正打肿脸充胖子,虚伪的人,其实是自己才对。
驱车一路驶达目的地,开门时,孟桐君笑容满面。
常敬晚一步下了车,站在车门处踌躇不前。
他被吓到了。
孟桐君来跑的这个「现场」,只是一大片露天的空地,搭了一个简易的舞台,用红地毯铺着,左右两方各立一台音箱。台下摆着三四十把塑料椅,小桌上供应了一些饮料和点心。
孟桐君站在台前,叉着腰:「差不多啦,横幅拉起来呀,我帮你们看着,别挂歪了!」
有人撂下盒饭,一路小跑,手背抹了一把嘴:「来了,桐君姐!」
孟桐君侧开一步,嘴上说着:「耽误你吃饭了,辛苦一下啊。」
常敬远远看着那人把横幅拉起来——好事近婚庆公司三周年大酬宾。
他有点害怕,连手心都出了汗。
说实话,他现在的第一反应,是想跑。
但很快,他看见了那天送孟桐君回来的男人,那个婚庆车队的大队长。
于是常敬吞了口唾沫,双手攥拳走了上去。
大队长熟稔地来到孟桐君身边:「姐,这边有我看着就行。」
孟桐君还在抬头看横幅的位置,张着嘴,望着天:「啊?你又不是老板,怎么能让你看着呢?出了事你也负责不了啊。」
大队长顿时哽住——他不是老板,但确实有点想当老板娘,不过孟桐君总是跟他划清界限,搞得他很受挫。
灰溜溜扭头,看见了常敬,两人彼此点了点头。
孟桐君的后脑勺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阳光忽然被人遮去,她回头,见是常敬。
「不适应吧?」她问。
常敬不想撒谎,只能干笑。
也是,常敬对这种场合本就陌生,现场连一个他认识的人都没有,难怪他不自在。
孟桐君想了想,说:「我想吃雪糕。」
「嗯?噢!」常敬如获大赦,很快明白这是她在给自己解围,「我去买,你喜欢什么口味?」
「奶油吧,大奶砖。」
常敬一路小跑,回来时,两手提得很满。
他把整个袋子递给孟桐君,有点扭捏,还有点难为情:「你给他们分一分。」
孟桐君笑:「你这不是挺懂人情世故的吗?」
常敬更不说话了,拽过她的手,直接把袋子挂了上去。
孟桐君拿出一支雪糕,撕开包装,用门牙咬了一下没咬动,又歪着头用尖尖的虎牙去咬。
龇牙咧嘴的样子把常敬逗笑,换来孟桐君用雪糕袋子轻飘飘抡了他一下。
这打情骂俏的一幕被大队长看在眼里,他很惆怅,看着对面的男人。
虽然比自己年轻,说不定身体没有自己好。
虽然比自己英俊,说不定品味没有自己好。
虽然比自己高了那么一丢丢,但不是光脚量的不算数。
虽然身上的西装比自己贵,但这也不是自己最贵的一件。
好惆怅,输得不甘心!
转念一想,桐君姐在公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