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桐君很惊讶,没想到常敬能直接问出这么句话。
她笑着用包抡了他一下:「什么意思呀?你不是不跟他比吗?」
其实,常敬刚说完就有点后悔。
他怕她觉得冒犯,更怕她误会,认为自己跟她在一起,满脑子只有「那种」需求。
他当然知道孟桐君已经离过一次婚,早不是未经人事的懵懂少女,但也绝没有「离婚女人的衣裳更好剥」这样龌龊的心思。
想到这里,他红了脸,立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常敬情窦初开,难免多思,但孟桐君全然没往「灵与肉」这么深刻的层面上去琢磨。
恋爱这东西,不论男女,本来就是要荤素不忌,谈起来才有意思。
她笑了笑:「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吧,常敬,你才二十五岁,又是第一次谈恋爱,我作为一个过来人,应该对你负起责任来。」
「你要对我负责?」常敬懵了——他都二十五了,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成年人,为什么需要别人来对他的恋情负责?
但孟桐君显然不觉得自己这句话哪里说错:「当然啦,因为我觉得你现在太上头了,你可能看着我哪里都好,你想给我花钱,想向我展示你的高大和威严,想快点把这段关系更进一步……」
说完,她微笑着耸肩:「但是我建议你先冷静冷静,再考察考察,万一不是那么回事呢?」
万一激情退去,他发现她并非自己梦中的女郎,真要分开,也更好收场。
常敬的眉毛慢慢地拧了起来,只因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说白了,孟桐君这一番话,还是在拿他当小孩——她认为他年轻,鲁莽,又因缺乏恋爱经验,而急于求成。
常敬很生气。
他缓缓摇头,表情严肃,仿佛脑袋上顶着个价值连城的瓷花瓶:「孟桐君,你一边答应我的追求,一边又拿我当孩子看,我真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孟桐君被他说得愣了一下,一回神,发现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她追上去,扯了一下常敬的胳膊,他便顺势转过身来。
「你刚刚说那句话,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在你眼里是一个特别不成熟,想一出是一出,做事不计后果,三分钟热度,肤浅,不值得托付终身,不负责任的小破孩。」
常敬又困惑又愤怒,问:「如果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那为什么还要跟我谈恋爱呢?」
在他面前,孟桐君第一次被问得说不上话。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一句:「行了,不气了啊。」
「你看,事到如今,你还用这种哄孩子的语气哄着我。」
常敬摇摇头,拉着她的胳膊,一路将人带到了停车场。
打开后备箱,他拿了个纸袋子,递给了她。
孟桐君一头雾水:「这是什……等下,我接个电话……喂?王哥,哎你好你好!不忙,我闲着呢!等会儿啊,地下信号不好,我走远点......」
说完,她就自顾自走到一边去了。
又一次被忽略,常敬只觉得头顶冒烟,一眼都不能再多看,直接甩上门,上车了。
起初车速很慢,他从后视镜里看,孟桐君站在原地,电话打得热火朝天,全然没有看他一眼。
他气得两眼一黑,憋着气直接开走了。
孟桐君撂下电话,才后知后觉,原来常敬已经走了,而且是生着气走的。
她笑了笑,自言自语:「这不就是一个小屁孩吗?生气就甩脸走人,还不承认。」
手里提着他刚刚递过来的纸袋子,孟桐君找到了自己的车,直接放进了后备厢里,没拆开看。
他能送她什么呢?无非是些慷慨又不出挑的东西,珠宝,成衣,皮鞋,提包……
却都不是。
等她回到家,拆开袋子看了才发现,袋子里的东西,是一套最新款的芭比娃娃。
标价五百多元,按他们的消费水平来看,实在不算是昂贵的礼物。
但这是她答应员工要买,却又忘得一干二净的东西。
常敬却记住了——因为他的留心,自己也免于食言。
看着手中的芭比娃娃,孟桐君忽然陷入了沉思。
她在想,常敬真的有自己认为的那么不成熟吗?
还是说,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把这段恋爱当成儿戏的人?
或许常敬说得对,她一时之间还没转过弯来,还没进入角色,还在把他当小孩看。
这么一想,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忽略常敬对恋爱的需求——成就感。
他没有恋爱过,恋爱中的任何新成就都是振奋的,鼓舞的,必需的。
不论是替她出头,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还是为她花钱,彰显自己的经济实力,抑或是帮她提个东西,系个鞋带,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对常敬来说,都是人生的第一次。
就像是少女时期看偶像剧会脸红,看言情小说会哭,会在日记里幻想自己未来的初恋模样……她明明也曾这样年轻又热烈,怎么会不懂呢?
孟桐君蹙着眉,咬着光秃秃的指甲,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得很不好——作为一个女人,她想投入到新的,年轻的恋爱当中去,却在一个新的,年轻的恋人出现时,摆出一副消极又冥顽的老态。
当然了,常敬从小没吃过苦,也不需要讨好人,所以身上少了些圆滑和伶俐,但自己跟他在一起,不就是被他身上那毫不掺假的脱俗所打动吗?
否则的话,就像常敬问的,她干吗要选他,干吗不选一个圆滑世故,八面玲珑的老油条?
再转念一想,当年李椰追求自己的时候,留着一头比女人还长的头发,大冬天,愣是穿着一件单层的皮夹克,破洞的牛仔裤,往墙头一坐,迎着风就开始唱歌,纯纯一个神经病!
要真跟他比,常敬成熟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想通了这一点,孟桐君心情大好,甚至开始哼歌——她决定睡前给常敬打个电话缓和一下,有点「夫妻没有隔夜仇」的意思。
卸妆,换睡衣,准备去洗澡,她站在淋浴下,看那一套刚刚被自己扔进洗衣机的内衣裤。
她平时不穿这种款式,觉得不够舒适,华而不实,这一套,还是她为了这次约会新买的。
这下,她忽然反应过来——谁会为了一个小屁孩添置一套性感内衣呢?
她捂住自己的脸和嘴,为这次自我剖析的重大发现而惊讶万分。
蒸汽将她的脸熏得又红又烫,水蒙蒙的,仿佛回到了二十岁。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二十五岁的常敬也正在淋浴下,仔细地考察自己。
从小营养好,他身高轻松窜到了一米八五,括号,光脚。
常年健身,身材不说跟健美先生媲美,也绝对和瘦弱、幼嫩挨不上边。
他喜欢晒太阳,又经常参加户外运动,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应该更显得成熟才对。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加上实习,他也工作了四年,要说身上有书卷气,那是不假,要说是有幼稚的学生气,应该不会。
顺着下巴摸了摸自己的脸,长胡子了,再往下摸摸脖子,喉结也很明显。
孟桐君为什么就非要拿他当小孩看呢?
他实在是想不通。
不过,他也确实觉得自己今天做得很不好。
从一开始,那个十分没礼貌的熟人出现时,他就处理得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