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等你到了我这个人生阶段，一定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丁馥郁抬头望天，将冰冰凉的空气吸进鼻腔：「说实话啊，常敬选择了你，我直到刚才其实都还有点不能接受。」

    我总在想，是不是你把他骗了，或者他糊涂了？

    会不会是《梦中的婚礼》给他带来了什么幻觉？

    还是因为你们俩发生了肉体关系，把他套牢了？

    总之我就是特别不愿意承认你本身有魅力。

    但就刚才，我突然就觉得，如果我是男的，我也会追你。

    孟桐君大笑，撞了她一下：「你要是男的，我肯定不选常敬，选你呀！」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丁馥郁告诉她：「刚刚吸烟室里那位老师就是赵老师，常敬的妈妈。」

    这节课，孟桐君紧张，常敬比她还紧张。

    他知道孟桐君的英语是自学的，偏偏这门课是西方美术史，很多资料都是全英的。

    他偷偷在桌子下给孟桐君发微信：「没事，我会帮你补习。」

    孟桐君回复：「上课不要给我发信息，英文我看得懂。」

    她怎么敢在常敬妈妈的课堂上玩手机！

    课后作业要分小组，没人愿意和旁听生一组，更何况人多嘴杂，消息早就传出去，说这位旁听生只有自考文凭，还是个离婚妇女。

    没人选孟桐君，她也不急，剩下谁，她就跟谁一组。

    常敬想出来主持公道，被她一个眼神就给扫了回去。

    丁馥郁提议，要带孟桐君进组，组员都不同意。

    「到时候她不参加小组作业，还得挂她名字，我不同意。」

    丁馥郁说：「我们都是朋友，她不可能只挂名字的。」

    「那也不行，这大姐懂艺术吗？」

    丁馥郁说：「大哥，梦中的婚礼是她画的，她还想问你懂不懂艺术呢！」

    「梦中的婚礼，那都哪年的事了，得有十年了吧？」

    丁馥郁说：「你们庸俗不庸俗呀？好的艺术都是传世的，怎么能忌惮年代的久远呢？」

    「我不忌惮，可那真是她画的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她！」

    丁馥郁说：「你这人真搞笑，人家要你听说干吗呀？你不觉得卖弄本身就是一件特别不艺术的事吗？」

    「反正我不同意带她！」

    丁馥郁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她是常老师的女朋友，常老师是咱们教授的亲儿子，她就是咱们教授的准儿媳，再说了，她还是李椰的前妻，你傻呀？」

    果然，前头辩论了一大堆，都不如这一句管用。

    此人眼光放亮：「那咱们要是跟她一组，是不是期末能拿个高分？」

    她答：「肯定啊！」

    这人立即回头叫孟桐君：「同学，你跟我们一组吧。」

    孟桐君装傻充愣：「哦，行，谢谢你啊，我肯定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这一句道谢，一句承诺，反而弄得对方有些不好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问：「那个，我挺喜欢李椰的，你看……」

    「回头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你们可以去他画室玩。」她递上一张名片，「我要是忘了问，你可以提醒我一下。」

    讲台上，赵方如正看着这几个年轻人，当然，还有满地乱窜，眼睛却时刻离不开女友的常敬。

    不得不说，孟桐君是与这个空间最格格不入，却又最泰然自若的人。

    赵方如把手插进西装口袋，摸到些什么，不是雪茄，也不是口红，而是一只去油笔。

    孟桐君就像一只去油笔——她是自己的家庭中从未出现过的角色，不是优雅的口红，也不是昂贵的雪茄，但她的加入，或许也很不错。

    下课后，三人一起吃了饭，彼此心照不宣，介绍也都省下。

    他们坐在一起聊了很久。

    聊起了李椰要办新画展，有人提议，要他为周连也画一幅画。

    李椰回绝，说，万一以后分开，我不能再让她也因为我的一幅画，被人讨论十年。

    聊起周连辞职开了个甜品店，李椰说要给她出资，她坚持自己出钱。

    过去的日子太苦了，她现在不缺钱，只还缺一点旧时的甜。

    聊起小丁，她这么快就开始准备毕业论文和博士的申报材料了。

    她想通了，家里总说，好男人是稀缺资源，但其实，在她能拥有的所有资源里，男人反而最不值钱。

    大队长最近报名了电视上的相亲节目，可惜出师不利——除了他自己，其他嘉宾居然全是节目组的托。

    孟桐君聊起自己的家庭，说妈最近看直播，迷上了房车旅行，一把年纪还考了驾照，同老姐妹一起自驾游去了。

    那天她给孟桐君收拾房间的时候，从床底下扫出两个用过的安全套包装。

    她真想问，又不敢问，怕自己搅了好事，只好去直播间里找人出主意，听了那情感主播一席话，终于也舍得放手，让女儿自己长大。

    孟桐君的爸腿脚不便，不喜欢旅行，喜欢下军棋和跳棋。

    军棋是年轻时就喜欢的，跳棋是出了事后才开始下的——不能跑的人，就想跳嘛！

    他早知道女儿跟那高富帅童子鸡回了家，但嘴巴很严，很讲义气。

    聊到最后，两人间共同的话题就是常敬。

    赵方如说，常敬小时候就跟别人不太一样，他不喜欢玩打枪的游戏，反而追求美，喜欢玩填色本，换装贴纸，穿珠子，还喜欢给洋娃娃梳头发。

    那时候，小伙伴笑话他，说他跟别人都不一样。

    常敬说，那我天生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玩过家家时，如果常敬扮演爸爸，就没有女孩愿意扮演妈妈。

    他们说：「常敬，没有女孩愿意嫁给你！」

    常敬说：「没有就没有，我妈妈说，我可以当不婚主义！」

    「那就没有人给你洗衣服，给你做饭吃！」

    「我不要人给我洗衣服，也不要她给我做饭吃！」

    「那，那你要什么？」

    「我要她和我一样，和别人都不一样！」

    如今看来，是美梦成真。

    常敬心满意足地牵起孟桐君的手，觉得这世界很好。

    若能这样到老。

    一屋一舍，冬暖夏凉。

    一生一世，庸俗日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