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下葬的那天，依旧飘着雨。

    参加葬礼的人打着黑伞，依次从父亲和我面前走过。或真心，或假意，除了“节哀顺变”，便是窃窃私语：“唉，留下小孩子，真可怜……”

    父亲例行公事地对着每一个人答谢，而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当成遗像的母亲最喜欢的那张照片，微微红了眼眶。就在我伸手偷偷抹了一下眼睛的时候，我的头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

    我抬眼，顾云微漂亮的脸在我面前倏然放大。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朝父亲那边望去，果然，顾云微的爸爸正拉着父亲的手寒暄，只言片语穿过空气溜进了我的耳朵里：“震松啊，弟妹的事，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

    父亲却挑了挑眉，语调平和：“您别这么说，以后还要……”

    他并没有说完，因为我冲了过去揪住他的胳膊，双目赤红：“爸爸，原来你是因为他才没有陪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妈妈生日你也不记得，妈妈病了你更不当回事，除了你的事业，是不是我跟妈妈都是可有可无的？！”

    我的声音很大，指控的话语让他面色变得很难看。

    一旁的顾叔叔皱了皱眉，想伸手摸我的头，却被我一把打开。还没等我说什么，顾云微就跑过来推了我一把。猝不及防下，我摔倒了，脑袋磕在一旁的台阶上，出了血。呵，我怎么忘了，还有她在我背后虎视眈眈。我捂着额头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们，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出了公墓。

    “妈妈，原谅我不能送你最后一程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知道，她不会怪我，因为她一直都很纵容我。只是，她应该会有遗憾吧。因为她曾答应过我，在我十五岁生日时，要送我一个惊喜。现在，她走了，那个惊喜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所以，此后的每个生日，对我而言都没有了意义。

    我漫无目的地在郊区空旷的路上走着，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可我却觉得脸上柔柔的，仿佛母亲的手在轻轻抚摸。我知道，她听到了我心底的话，所以来见我最后一眼，从此后，她便能无忧无惧，了无牵挂。

    那之后，父亲升职了，而我，整整病了一个月。浑浑噩噩中，我看到无数张脸，却没有一张是我最期望见到的。那时，我才真正明白过来，母亲，是真的走了。

    病好后，父亲和我谁都没有再提起以前的事。我们都小心翼翼地伪装着若无其事，可是我们心里都清楚，一切，回不去了。

    他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忙了，对我也和颜悦色了许多，甚至，他偶尔还会征求我的意见。按理说，我应该感恩戴德，可我却恨极了他那张脸，他的声音，他的态度，他的一切。他对我的疏远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可是我相信，他一定知道我的恨意从何而来，不过他没有当回事，以为我是小孩子闹脾气。不过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他，我所做的一切，源于我的内心，源于母亲的期望，与他，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