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渝带萧瑾时进了宫。

    皇帝要人，别说是柳府尹，就是宁芳笙亲自在，也留不得的。

    路上，萧瑾时状似无意地提起一句，“请问李公公，陛下可还记得说让我一同外巡的事情吗？”

    李渝还记得这一桩，然而一是外巡的人均已都出去了，二是宣帝这些天根本没有提起这件事。故而他也不好说，只是告诉他道：“世子，如今怕是来不及了吧。”

    萧瑾时一听，整个表情就有些淡了，倒也不能说肃容，反正就突然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两人一路无声到了乾清门，李渝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裙衫女子站在那儿，眉头一皱，以为是哪里的小宫女或者不懂规矩的低等妃嫔。

    逮着门口自己的徒弟，劈口就问：“那是什么人，怎么能让她守在这儿？”

    小太监“哎呦”叫了师傅，回道：“师傅，那不是宫里头的，是寿王殿下女儿——玉敏郡主的贴身丫鬟，如今郡主正在里头面见陛下呢。”

    带着怒气的表情一愣，李渝没想到这一茬。

    “这郡主来做什么？”

    小太监摇头，“不晓得呢，只是过来时气势汹汹的，仿佛是为了什么要紧事呢。”

    两人的对话萧瑾时听了半耳朵，便顺着看向那丫头的方向，这一看，但是无端生出些眼熟。

    他想了片刻，记不起来，就不愿去费神了。

    李渝转过身，和善地对他笑，“世子，您且在这儿等上片刻，奴这就进去通禀陛下。”

    萧瑾时点点头。

    世子？

    那小丫头耳朵一竖，等着李渝进去了，这才敢悄悄抬头打量一眼，一眼就认出了萧瑾时，面上大喜。也不管礼数了，颠颠走上前，惊喜道：“世子，您出来啦！那真是太好了，郡主就不用再为您担心了呢！”

    萧瑾时含眉略退开一步，冷淡地瞧着丫头嘴巴上上下下动，不过倒是灵光一动，想起来这是夏玉敏的婢女来了。

    那丫头仍是嘴巴不停，“世子，郡主为了您正在里头求见陛下呢！郡主好些天没有见着您，思念地紧，没办法就去国公府上问了您的行踪，却听说您被请到京兆府去了；郡主折转又到京兆府门口，可是进不去，又不晓得您为什么会在里头出不来，这才没办法进宫求见陛下呢！郡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呢……”

    耳朵里嗡嗡嗡，像围了一群苍蝇。萧瑾时烦不胜烦，脸色愈冷，森森盯了她一眼。

    小丫头一直都看着他侧脸，却突然这位转过头，面黑如煞神。

    “……”

    她吓了一跳，也不敢说话了。

    这时候，李渝出来通传，看萧瑾时的眼神有些怪异，还略有些不赞同。

    见此，萧瑾时挑了挑眉。

    想到里头的玉敏郡主，勉强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世子，玉敏郡主还在里头，您进来吧。”

    御书房里头。

    玉敏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宣帝，仿佛不要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便不肯罢休；而宣帝面容微凝，透着些微的不喜。

    两人听见“参见陛下”的时候，双双看了过去。

    玉敏眼睛大睁，也不管宣帝还坐在上头，直接就向萧瑾时走了过去，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番，问道：“你没事吧？”

    口吻莫不担心亲昵。

    萧瑾时身子微侧，躲开了玉敏伸过来的手，“没事。”

    玉敏对他这样的态度却好似习惯了一般，半点也没觉得不妥。

    宣帝眉头一拧，盯着萧瑾时的眸黑黢黢的。

    两腮阖了阖，才要开口，那厢玉敏郡主却是已经夺了先声。

    她一脸坚定地站在萧瑾时的身边，开口道：“陛下！既然萧世子已经被您传唤过来，那么玉敏便当着我们三个人的面向陛下做出请求，请陛下为玉敏和萧世子赐婚！”

    “赐婚”两个字像钉子一样坚实地落在地上。

    整个御书房随着这句话沉默下来，寂静无声。

    空气的流动仿佛也滞涩下来，带着不可言说的沉重。

    李渝只觉得肝胆一震，心中早已大惊失色。

    这个玉敏郡主根本没有头脑嘛？但凡一个有脑子的人怎么可能在庄严肃穆的御书房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何况陛下方才分明还有话要说，这郡主便是连眼睛也白长了吗？！

    黑沉沉的郁色在宣帝眼中慢慢堆积，他两颊绷紧，缓缓向萧瑾时看过去。

    “萧世子，玉敏郡主的话你听到了？”

    萧瑾时抬脚上前走出一步，错开了和玉敏的并列，他抬起头，迅速一瞥，从宣帝的眼中看不到星点亮光。

    他生气了。

    心里冒出这么一个认知，萧瑾时嘴角几不可见地一翘。

    “回禀陛下，臣听到了。”

    “那你有何想法？”

    此话一落，玉敏比萧瑾时激动多了，复走到他身边，用期待的目光看他，仿佛再说：你也应该如我所想是不是？！

    萧瑾时置若罔闻，头一垂，“无想法。”

    没说好，没说不好。

    玉敏不满，然而也不至于多么不能接受，故而只看着宣帝不说话。

    “呵——”

    宣帝冷笑了一声，目光越发灼灼，“那照世子的意思，朕便是赐婚世子也没有什么意见了？”

    萧瑾时低着头，旁人也看不到他什么表情。李渝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想摇头，这玉敏郡主，别处不提，就是嚣张跋扈又鲁莽不顾后果的性子，怎么也不适合成为一个妻子的；何况萧瑾时的身份和相貌，配一个公主都可，何必去选这么个郡主？

    再者寿王府里如今乱的，都传到宫里，可见寿王府不是一个结亲的好对象。

    这道理，萧瑾时只要不太蠢，都会明白。

    然而正在这档口，他偏偏不答，一时竟给人在犹豫的错觉。

    宣帝等啊等，玉敏看啊看，他偏偏一个屁都憋不出来！

    “玉敏，你先出去！朕要单独与萧世子谈谈！”

    “陛下——”

    “出去！”

    宣帝拍案而起，眼瞪如虎，好像气得不轻。

    玉敏直觉一阵寒风顶头刮来，心中害怕，不得不应声退出去。

    “是……”

    待她出去。“砰——”

    一本奏折猝不及防就砸在萧瑾时的脚边。

    接着第二本、第三本！

    “混账！”

    “萧鄂说你不知事，朕还不信，未料你却是如此昏了头！”

    “你且看看你回京至今生了多少事！招惹宁太傅；这会儿又来个玉敏郡主，你竟还有与她结亲的想法；还有高世子……”

    宣帝当真气得不轻，另夹杂着无法言说的失望和痛心。

    他深沉地看着萧瑾时，眸光闪烁不停，有一种急于向他昭示什么然而又不得不隐瞒的感觉。

    萧瑾时很平静，从头至尾都如此，哪怕是奏折从他眼前擦过时，他面上都未曾显出丝毫波澜。

    他换换抬头看着宣帝，几乎是平视，这是大不敬的，然而宣帝却忍不住错开眼。

    宣帝知道他这种类似于心虚的情绪为何而来，更有些疲乏。

    阖了阖眼，有些失意地坐回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