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太甜了!
那模样把挽风给逗乐了:“是不是太甜?”
别喝了。沈厌雀把小碗糖水推开,我宁愿哑着也不想被甜死。
“那就不喝了。”挽风将糖水拿开,偷偷道,“其实在厨房的时候,我见着赵姨成把地往里头丢冰糖就劝阻过,说公子不爱吃甜腻,赵姨偏说不甜,她儿媳妇怀孕闹着要喝枇杷水就得放这么些冰糖呢。”
沈厌雀正喝着汤,差点没喷出来。他睁大了眼睛,手在肚子上比划了一圈。
挽风心领神会,忙摆手:“没有没有,赵姨没怀疑公子有孕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
沈厌雀笑着笑着,方才的郁结也淡了些。挽风这丫头,这几日不知是不是跟听荷取经去了,总能说几句好听的好玩的给他解闷,没白疼她。
临睡前要退下歇息时,挽风提起明日与管家告了上午的假,因父亲旧疾复发须照顾,家中刚好上午无人在,不得不回去一趟。下午便能回府。沈厌雀听了,让她待久些,且硬塞了银两来。推脱拉扯中,沈厌雀借着茶水,教了挽风一句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挽风年纪小,只知道父亲病了焦急,可惜卖身契在春府,与管家告半天假也难开口,稍训她一句,她就觉得是自己错了,不该耽误府上的事。如今被沈厌雀这么一点拨,才知自己焦急乃是人之常情,顿时红了眼眶。
她走时,桌上的水渍还未干,恰好能清晰看见“不待”二字。
沈厌雀看了许久,直至痕迹消散,这才吹了烛火。躺在一片漆黑中,发现今天遇着不少事,可久据脑中挥散不去的,只剩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两句话有什么曲折联系,孔夫子肯定是吹风吹得难受了,又胡诌了一套。”沈厌雀从墙上爬下来,耳朵偷听着旁边几个皇子聚在石头下摇晃着脑袋,两眼却跟老鼠一般警惕地巡视了这院子一圈。
“我爹应该是跟那什么丞相还是承让喝酒去了,我现在偷偷钻回屋子,他应该不会发现我下午偷偷溜出去的事。”
说罢他得意地笑了声,绕着院子门口几棵树与假山走。宫女偶有来往,可哪能发现他这小机灵怪,轻轻松松就被他找到了窗户,揭开泥鳅般溜了进去。
窗户开了又合上,一片昏暗,他喜滋滋笑了声,摸黑去点灯。
灯火一亮,灯下一人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着他。
“哎哟我的亲爹啊!”沈厌雀吓得心要跳出嗓子眼了。灯下坐着的不是沈边义是谁?
所谓一物降一物,沈边义便是降他那物。见事情败露,他指了指窗户,又指了指椅子,最后认命地耷拉下脑袋,低声道:“我错了,爹。”
沈边义多得不问,一针见血道:“额头的伤怎么回事?”
沈厌雀立即捂住了额头,心里直哭大事不好,支支吾吾道:“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衣服脱了。”知子莫若父,沈边义哪信他鬼话。
僵持片刻,沈厌雀没了办法,只好听话地把上衣脱了。烛火虽不够明亮,可沈厌雀衣服褪去,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在他瓷白的皮肤上何其显眼,还有几道长长的血痕。
他来回张了几次口,想着如何解释能不挨骂。要不就说是跟狗打了一架?
哪知他父亲再次出其不意,不问他跟谁打的架,问道:“对方可有伤得比你重?”
沈厌雀牙一咬:“没……他一点伤痕也没!”
沈边义再次陷入了沉默,随即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去找榆枋城偃师了?”
“您怎么知道?!”沈厌雀大吃一惊,“您跟踪我!”
沈边义没再多话,起身又多点了一盏灯,掏出小药包来替这斗败的小孔雀疗伤。手劲按在沈厌雀身上,倒是不痛,意味着他爹没生太大气。即便如此,沈厌雀仍旧忐忑无比,猜着他爹此刻的心情,生怕他罚自己恶意挑衅之事。
“爹,那个偃师哪配做仙官啊,可嚣张了!我不过就是路过一声跟他问好,您猜他怎么着?他居然藏在假山后面,趁我不注意偷袭我!”沈厌雀倒打一耙,开始颠倒是非黑白,“要不是因为他手段不干净,凭您儿子的本事,也不至于伤痕累累对不对?我受伤您也别生气,虽然您儿子现在贵为仙官,越王偏爱有加办,不过我们才刚进宫没几日,人生地不熟还是低调一些为好。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那个偃师计较了。”
一番话说完,他还“嘿嘿”两声装出副憨厚老实样来。
沈边义一掌拧在他伤处,沈厌雀立刻夸张地嗷嗷大叫起来:“疼!爹,疼!”
沈边义有些沉默。除了刚才训沈厌雀那么一下,他只是替他擦好了药膏,一声不吭。转眼已到用膳的时候,沈厌雀见他仍旧哑巴似得,就开始唠唠叨叨说些“宫中的饭菜应当比青窑可口”、“听说世间最贵是熊掌鱼翅,熊掌我常吃,是时候尝一尝鱼翅了”、“越王会不会一起来用膳”类似的无边际的话。
说累了他爹也没反应,这才停了下来,叹口气问了句人话:“爹,是不是丞相跟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吃饭去吧。”沈边义突然伸了大手,难得慈爱地揉了揉沈厌雀的脑袋。
十五年来沈厌雀从来没得过这般待遇,脚都吓软了:“我错了爹,我承认是我先动的手,您想怎么罚我就罚吧,您这样我瘆得慌……”
门外,宫女又敲了声门,柔声道:“沈大人,沈公子,请移步长策殿用膳。”
两人都没回。自打收到圣旨,青窑上下足足欢庆了十日,沈厌雀直被人吹捧到天上去,欢喜不已,唯独他爹冷冰冰。入南嘉城后,他爹更是从冰面直接掉进了冰窟窿,比在青窑还要沉默寡言。这反应着实与浇他冷水无异了。
他虽无仙缘,却年纪轻轻就有了出头之日,他爹不该高兴得找不到北么?当神官的爹,多威风啊……
沈厌雀少年心思直把自己想到了添堵的地步。
没等宫女催得太急,他爹终于开口了:“涉儿,世人皆望子成龙,我独愿你平安,安稳一生便好。”
沈厌雀脑中嗡地一叫:“您不喜欢我来宫里?”
沈边义没回,放低声音道:“官场险恶,你如今被虽捧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伴君如伴虎,他一句话便能教你从云端坠下地狱,当如履薄冰,小心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