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儿道：“我原也没准备进这什么宫廷舞乐队，若不是后来驸马爷命人将我从松州带到千祥，我是不肯离开松州的。”

    长安听她们一路说来，觉得有些奇怪，原来她们竟不是千祥宫中的舞乐队，而是北蒙朝廷临时将各地的舞女挑选出来临时组织成的队伍。难怪看样子有些姑娘相熟一些，有些则和她一样默不作声。

    不过这蕊儿口中所说的救过她一命的殿下……难道是慕淙屹？

    正思虑间，已经到了。众舞姬一个一个下了马车，站好了队形，长安听得太监高声唱了一声：“北蒙使者到——”紧接着各舞女便迈着莲步，聘聘婷婷地进入宸阳宫门，等在了大殿之外。

    沈宜修和耶律行二人入得殿内，在里头待了好一段时间。大约两炷香时间之后，才传来命北蒙舞姬入内的消息。

    长安跟在队伍的最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尾随着入了大殿。余光之中，才发现原来昭华方设了筵席款待，沈宜修和耶律行已经入了席。

    丝竹起，舞姬们四下散开。她有些茫然，见前面的几名舞姬快步轻移挪到一旁跪着，也照样子连忙跪在了一边，又见她们广袖轻拂做水波状，忙又急忙跟上。而此时，她已然发现沈宜修的目光投在了她身上。

    沈宜修眼神多少毒辣，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舞姬要比其他舞姬的速度慢了一拍。他眼光凌厉地瞪了长安一眼，但长安只垂下头去，并不敢与他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在最中间旋转的红衣女子身上。长安想：她就是涟漪了吧？

    人如其名，她的动作温柔而多情，身段窈窕而柔软，行动起来真如弱柳拂动着水波，荡起轻轻涟漪。尤其一张黑色面纱遮住了口鼻，只留一双多情潋滟的眸子，轻轻一扫，便是风情无限。

    昭华皇帝慕百川的眼睛已经挪不开了，痴痴地跟着涟漪的舞步，像是黏在她身上似的。而坐在他身旁的皇后娘娘周怀玉则一脸淡然，仿佛这样的场景见得多了。偶尔偏过头去看一眼皇帝，嘴角也只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好！”一曲舞蹈还未结束，慕百川便抚掌大声叫好，左右群臣只能忙跟着叫好。长安心中冷笑：难怪昭华要被人觊觎，这样的皇帝，这个国家现在竟然还支撑在这里，战功累累的儿子不但没能得到肯定，反听信谗言给了他一个削去藩王称号贬为庶人的下场。

    只是奇怪得很，庆春城不过离锦都百里，那样的一个小城在听闻宣王去世之后为什么还有胆子命所有铺户挂白布悼念，令所有娱乐之所关门歇业呢？

    庆春城的父母官就不怕被皇帝知道按罪论处？

    就这么一分神，长安惊讶地发现众舞姬已经站了起来正往中间走，她忙忙起身，想要快速回到自己的队伍之中，一不小心竟然一脚踩到前面舞姬的长裙，前面舞姬一个趔趄当即就摔倒在大殿之上。而长安也被她慌张之下一扯，拉掉了头纱和面纱。

    她当即广袖一拂，袖子便遮在了脸上。今天因为有面纱，慕淙屹特意没让她戴上面具，只上了浓浓的妆……若是她的本真面目被人认出……等待她的可是杀头的大罪！

    “放下来。”龙椅上的人发话了。

    长安转过身去，自黑纱袖子之后查看着慕百川的颜色，见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一脸兴味地盯着自己，她眉头微皱，垂下脸去，慢慢将袖子放了下来。

    她垂下头，尽量避免与慕百川有过多的目光接触，即便这个高高坐在龙椅上的老男人曾经不知多少回死在了自己的梦里，即便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只一个侧面，沈宜修就已经认出了她，十分惊讶。

    “抬起头来。”慕百川命令道。

    长安慢慢抬起头来，冷静且冷清地朝慕百川看了一眼。慕百川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大胆，竟敢直视自己，惊讶之余却又生出几分兴趣。当他双眼放光地看向长安时，沈宜修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一拱：“陛下，小人所带舞姬手脚蠢笨，还请陛下莫要怪罪。”企图让慕百川转移注意力。

    可是慕百川根本看都未看他一眼，一手挥了挥：“国色天香，生得好生漂亮！”

    周怀玉只在一旁冷冷地笑：“驸马爷，素闻北蒙人做事豪放性情耿直，没想到心机竟然这么重。”

    “哎，你说什么呢？”慕百川当即斥责道，“今日若不是出了这起事故，朕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位美人儿呢？沈大人，叫她们都摘下面纱来。”

    皇后娘娘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沈宜修让诸位舞姬全都摘下面纱，慕百川直勾勾的眼神在舞姬们脸上流连。众位姑娘有羞怯微笑的，有微微侧面的，也有眉目含情的，只有长安不一样，全程冷眼相向，眼中一片冰冷。

    慕百川最后还是将目光投放在长安身上，感叹道：“你让朕想起来一个人……”

    长安心中惊骇，面上却不动声色。

    “怎么看着你也感觉之前曾见过一样？”慕百川又道。

    长安这才开了口：“陛下，天下丑陋之人各有各的特点，或肥胖或干瘦，或歪鼻子或斜眼睛。但是天生丽质之人大多一样，明眸皓齿笑颜如花。陛下觉得我眼熟也是有道理的。”

    慕百川笑了：“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

    “明知道自己生得貌美，却还要违心地说些客套话，陛下，过度的谦虚在您面前岂不是欺君？”长安说。

    慕百川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说得极是，说得极是！这位美人儿果真与众不同。”而此时的沈宜修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

    “陛下方才说奴婢像一个人。不知陛下觉得奴婢像谁？”长安问道。

    慕百川这才收敛了笑意，叹了一口气道：“眼神像极了云芊啊。”

    云芊，城墙上跳下来而死的娴妃娘娘，当初进宫非自愿，慕百川破坏了她和周远尚的婚事将她强行接入宫中，她看他的眼神能热切吗？同样是仇恨他，自然眼神颇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