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冒出很奇怪的,类似「成王败寇」的想法:常敬没有选择我,我在这场较量中惨败,只能黯然退出。
所以她才问:「常敬,咱俩今后是不是不用再见面了?」
常敬被她叫住,回头,想了想,一边想一边把肩头的一大包安全裤往上提。
他说:「小丁,过去没跟你说明白,这事是我不对。我原来跟你说我是不婚主义,那时候确实没骗你。」
我以前只是觉得,我不想依赖一个女人,我也不想让一个女人依赖我,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也不是依赖她,我就是特别需要她。
你记得以前咱俩讨论,洪晃说过这么句话,说人一辈子不结婚也没事,只要不耽误生活就行,那时候咱俩都表示同意。
我觉得咱们都是这种人,你也没多喜欢我,只是因为旁边老有人一直说,把气氛烘托到这,你上头了。
你现在在读硕士,完了以后还要读博士,你就是爱读书,在你眼里看书比看我有意思多了,要不是你家里一直撺掇,你也压根不会往那边想,对吗?
但我就不是,我身边没有人撺掇,你们这些人还老把我往回拽,但就是拽不回来,我就是喜欢她,要是不能跟她在一起,我甚至都想出家。
我也知道你在心里觉得我有病,还对我身边这个人评头论足,我甚至都知道你是怎么评价她的,因为我曾经就跟你一样,我以前是一个挺傲慢,挺讨厌的人,你还比我强多了,没当面给人难堪。
但是小丁,你要是不放下这种偏见,咱俩还真不能再见面了。
我不是威胁你,我也威胁不着你,但你说,如果你鄙视我的爱人,我却装不知道,那我还算是人吗?
丁馥郁静静听完,目光慢慢从常敬身上,挪到了孟桐君的身上。
从头到尾,这女人一言不发,甚至在自己向常敬暗示她是骗子时,她也只做了个有些无奈的表情。
像是大人在看小屁孩。
丁馥郁缓缓地说:「常敬,我说不上来,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说话有点……怎么这么不像搞艺术的人?」
她斟酌了半天,还是选不好那个词。
常敬淡定地接茬:「庸俗,对吧?」
挺好,庸俗就庸俗吧,世上那么多文艺青年,总不至于少了我一个,地球就不转了。
小丁,你跟我说的事,我一定放心上,但我们俩早饭午饭都没吃,真先走了。
孟桐君与丁馥郁擦肩而过,身上既无结仇的敌意,也无制胜的快意。
丁馥郁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这俩人一边慢慢走路,一边闲适地说话,常敬胳膊下夹着个大袋子,老往下滑,孟桐君偶尔会帮他往上提一下。
「嘁……」丁馥郁忽然忍不住想笑。
常敬刚才还跟她搬出洪晃来,她这才想起,洪晃还说过另一句话:男人有两种,要么是找妈的,要么是找抽的。
她肯定是没心情给男人当妈,贤妻良母也压根不是她的追求,结婚这事,家里催得虽紧,但说到底,她也才二十三岁,不如顺其自然。
那让她用大嘴巴子抽男人?她好像也没这个癖好——常敬刚才那副样子确实有点欠扁,但她也知道,是因为自己先有点小心眼。
常敬不是个特别正常的人,特别正常的人也没意思。
真要跟他谈恋爱,还就得适应这种不正常,其艰其险,好比三伏天过火焰山——借不动芭蕉扇的人,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但他身边那个女人还真就可以,刚才她那副淡定劲儿,可不就是把常敬当成芭蕉扇,来灭自己这座突然冒出来的火焰山吗?
算了,承认算了。
甭管这女人有没有自己年轻漂亮,比不比自己家境优渥,常敬就是很喜欢她,她就是很有魅力,这种魅力不止拿捏了常敬,也有一瞬间,打动了身为同性的自己。
丁馥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摇头,是将那些莫名的敌意赶出去——我们早不该用幻想另一个女人的下劣,来衬托自己的高贵了。
点头,是将那些错位的执着放下来——常敬不是学术,更不是艺术,不值得她去缠磨。
况且,世上哪有要靠缠磨才能实现的爱情?
这条龙门锦鲤,她不捉了,剩下的咸鱼,她也懒得挑。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她忽然想起这句诗,然后决心一定要钻研透彻,好腾云驾雾,飞化成龙。
回家的路上,孟桐君没有提起丁馥郁。
她是真的不太介意,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现在的她满心都是一份期待了很久的快递。
拿在手里,薄薄的一个文件夹,她拆开,尖叫着跳起来,搂住常敬的脖子。
「他们同意了!」
常敬把购物袋两手抱在怀里,伸出脑袋去看她手里的文件。
「美术……你报了西方美术史啊?」他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你的自考……」
「我跟你吵完架就去考了,十月末考完,十一月出成绩,我就托李椰给 A 美院的赵芳茹教授带了封信,希望能去旁听她的课,没想到她真同意了。」
常敬不自觉地咧开嘴,暗暗期待着问:「你之前不是说,想考金融或者贸易吗?」
「是啊,但是后来,我又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可能我真的挺喜欢美术,只是以前不敢喜欢,觉得自己不懂理论,有点丢人。」
但是常敬,你说的对,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勇敢的人,现在我更不能让这点羞耻感阻挡我进步了!
常敬点点头,觉得甜蜜又欣慰。
他盯着她手上的那封校内文件,和手写的回信,忽然问:「你想好了,真要去吗?」
「嗯,怎么,你又不想我去了?」
「不是。」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慎重地说,「孟桐君,你听我说啊,虽然咱俩之前约法三章,你说暂时不会跟我回家见父母,但是……」
你报的这门课,任课教授是我妈。
小丁就是这个专业的,她前几天找我,就是问我愿不愿意去兼职助教。
你要是怕我妈,我就去做助教,我陪着你。
孟桐君傻眼了,盯着手上的那张纸,觉得世界可真是小。
她也用力地吸了下鼻子,难得有些羞涩地问:「常敬,你……」
你觉得你妈妈会喜欢我吗?